“阿也，聽完故事，感覺如何？”下樓的電梯里，黎婠拍了拍王也的胳膊。

“老張這是……陷得夠深啊……”王也抓住她的手，放在掌心摩挲了幾下，和她十指相扣。

“怎么說？”

“老張這個人，我不說特別了解吧，但逼人去死這事兒，我真不覺得他做得出來……可他還是做了……嘖，也不能說是逼迫，他只是在一個不太合適的時間陳述了一個事實……后面阻止他們?nèi)ス浣忠彩恰@是他的職責(zé)？不是吧……這只會把他推到管兒哥他們的對立面上……不應(yīng)該呀……

“老張不是蠢貨，那只能是他有意為之的了……那么問題來了，為什么？他這樣做對他自己沒有半點兒好處，那好處給誰了？”

“馮寶寶……”

“老張這樣殫精竭慮地為馮寶寶謀劃，只能證明他認(rèn)為馮寶寶身上的秘密一旦暴露出來，會成為眾矢之的……”王也嘆了口氣，神色復(fù)雜。

“曲彤之前要殺張楚嵐，估計也是因為他把馮寶寶護(hù)得太緊……”黎婠輕點食指，“趙董肯定知道馮寶寶一些事…但他不會告訴我們……走，我們先開個房，現(xiàn)在還有點時間……”

“開房干啥……”

“我需要個安全點的環(huán)境進(jìn)內(nèi)景……我要看看你記憶里張楚嵐和馮寶寶是什么樣的?！?/p>

時隔多日，王也再一次進(jìn)入黎婠的內(nèi)景。還是天河傾覆、深淵潮涌，環(huán)形的裂谷如同未曾痊愈的傷痕。

【哼！】

他們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到這聲重重的哼聲。

“不用理會它……”黎婠呵了一聲，攪碎探出來的一根觸手，“它現(xiàn)在只能待在裂谷下面，還上不來?！?/p>

“嚯，你這心魔，脾氣挺大……都說心魔隨主，這證明你也應(yīng)該脾氣挺大的……”王也瞅了裂谷下方一眼，依稀能看到下面幢幢黑影，他收回目光，在黎婠危險的眼神中飄到她身邊，“要怎么做？”

“你跟著我的引導(dǎo)來回憶就行，”她貼近他的額頭，淺藍(lán)色的炁像水波一樣鋪開。

他沉下心，回憶羅天大醮第一天，他帶張楚嵐去見老天師的那段。

他腦中的記憶在她的內(nèi)景中成型，如同一段全息電影。

“嘿，這真有意思……”王也在這場景中走來走去，四處查看，“哎，我怎么不記得這攤兒上還有這么多東西呢？”

“正常，人只會記住主觀上注意到的事物，其他的則會被歸入無用信息……”黎婠簡單解釋了一下。

“也是，都記住的話，腦子不得爆了……”他點點頭，指著張楚嵐的影像說道，“瞧這小子，我就是在這兒看出他最想要的是清凈……”

影像中的張楚嵐被老天師帶著往屋內(nèi)走，老人慈祥，年輕人濡慕，一派爺孫和樂之景。

“唔……我之前查過張楚嵐……從他爺爺過世、爸爸失蹤開始，公司就一直在監(jiān)控他，給出的結(jié)論是，他就是個普通人……”黎婠站在影像中王也的位置上，邊感知什么邊說道，“直到今年有個潛伏在公司的全性竊取了他爺爺?shù)馁Y料，才引出后面的事……”

“是嗎……可惜，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王也頓了頓，嘆了口氣。

影像中的王也和哪都通的三位打了個招呼，先行往后山去了。

黎婠微闔著眼睛思索了一下，道：“下一段吧……”

“那啥，下一段就不用了吧……”

“為什么？哦……反正大家都看到你是怎么被馮寶寶追進(jìn)場的了，現(xiàn)在再考慮形象是不是太晚了？”

“得得得，在你面前我還要什么形象……”王也自暴自棄地開始回憶。

“咦，你晚上才被馮寶寶捆起來？那之前你在哪呢？我那天出賽場之后就沒看見你?！?/p>

“這不被諸葛青的腦殘粉兒追了大半天嘛……那幾個姐們兒……”

“還有這一段？讓我看看～”

“看啥呀，不干正事兒了？”王也用力拽著被黎婠扯住的袖口，撇過臉不去看她撲閃撲閃的眼睛，“不許賣萌！”他咳了兩聲，被她從旁邊一把摟住腰猛蹭，“……行行行，給你看給你看……”

“你別說，這幾個姐姐情報能力不錯啊，居然還知道諸葛家的都練油錘灌頂、鐵尺拍肋……哎？她們不會也姓諸葛吧？”黎婠得償所愿，跟著他的視角看這段回憶，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啥？還真練哪？”王也顫巍巍地問道。

“嗯，我在公司的內(nèi)部資料上看到過……你看這里，馮寶寶最遲是從這里就跟上你們了……”她指了指一掃而過的一棵樹，上面有塊陰影比旁邊要深一點，“下面快進(jìn)吧，直接到你被捆上那里……”

結(jié)果看到被埋那段，黎婠笑得更大聲了。

“這馮寶寶干活挺專業(yè)的嘛……

“哎呀，好一個不拘小節(jié)的王道長……

“這就是你說的鎮(zhèn)不?。康惯^去我再看看……唔……你自己復(fù)盤，看出什么沒有？

“你說你怎么不趕緊跑呢，還要嘚瑟兩句……這下好了吧……

“嗯……這是聽音辨位呢……

“我錯怪你了，你之前跑也沒用……她的感知范圍應(yīng)該很廣……”

“小碗兒……”他拖長了音調(diào)喊她，心愛的姑娘居然一點兒都不安慰自己，可把王·前道長·也委屈壞了。

“啾～”黎婠飛快地在他唇上親了一口，“好了這一場就算了，我在現(xiàn)場看得還算仔細(xì)……后面就是在北京了嗎？”

“沒錯……當(dāng)時真多虧了他倆……”

“……還有這么段對話呢，難怪剛才你表情不對……”

王也垂下眼簾，聲音略微低了些：“我后面還問他到底怎么長成這樣的……虧我還覺得自己善解人意，卻原來在做揭人傷疤的事兒……”

“你這樣想，至少你沒為了達(dá)成目的而去窺探他隱私……我想他可能更討厭這個……”黎婠捏捏他的臉，“愧疚一下就行了啊……”

“嗯……我也就感嘆一下……”他用臉頰蹭蹭她的指尖，眉目舒展開，繼續(xù)往下回憶。

“其實還應(yīng)該把頭發(fā)包住，特別是你們四個都長頭發(fā)……口罩也要戴上……

“踩到就踩到咯，趕緊上啊，只要動作夠快，他就叫不出聲……

“啊……都用上閉元針了……這是在你那吃一塹長一智了吧……”

“感情我還推動她改良工作步驟了呢？”

“看來是的哦……”

黎婠的指尖在手臂上點呀點，認(rèn)真地觀察張楚嵐給監(jiān)視王也家人那波人下套。

“張楚嵐才大二吧……這是實打?qū)嵶约簹v練出來的呀……”她抿了抿唇角，看起來竟是有點羨慕的樣子。

下一秒，王也的手便按在她發(fā)頂揉了揉，又?jǐn)堊∷难?/p>

“哎呀，我沒事啦~”黎婠側(cè)過臉對他笑了笑，又轉(zhuǎn)過頭繼續(xù)觀察。

正常人，包括張楚嵐自己，估計都不會想要這樣的歷練，也只有黎婠，會對“自己歷練”產(chǎn)生羨慕的情緒了。

“哦……還有這樣的方式進(jìn)入別人的內(nèi)景呀……你是不是已經(jīng)學(xué)會了？”

“啊，學(xué)倒是學(xué)會了，就是一次都沒用過，你的方法比較簡單嘛……”

“早知道你們最后還是用了占卜，我一開始就該過來幫忙的……”

“我們?nèi)齻€人擔(dān)著呢，最后也沒多大事兒……說起來這個時候你在哪呢？已經(jīng)去碧游村了？”

“嗯……還沒有，我應(yīng)該是在查馬仙洪家被滅門的事……”黎婠簡單講了一下自己是怎么追查，又是怎么去碧游村的。

“您這一波操作猛如虎啊……”

“常規(guī)操作啦，”她謙虛地擺擺手，突然被他記憶中張楚嵐問出的大火球吸引了注意力，“他這是問的馮寶寶？”

“應(yīng)該只是和她有關(guān)……直接問馮寶寶，得到的答案……”王也搖搖頭，腦海中出現(xiàn)那個最為恐怖的“太陽”。

“嘶……”黎婠突然倒抽一口涼氣，“不會是那個吧……”

王也回過頭，看到那個“太陽”出現(xiàn)在黎婠的內(nèi)景里，它是如此巨大，大到吞沒了她內(nèi)景中半片星河與深淵。

“就是這個……”他喃喃說道，再次面對這個答案，哪怕只是一個記憶的虛影，仍舊令人感到無邊的壓力。

“……”她沉默了片刻，抬手散掉這虛影，“繼續(xù)看剛才的吧……”

接下來兩人加快了進(jìn)度，黎婠也不吐槽了，直接沉默地將記憶一直看到王也在碧游村與眾人告別。

“嗯……”她單手抱臂，點著下巴若有所思，“要是沒有我的話，你去問馮寶寶的事，估計張楚嵐會告訴你的……”

“嗯？”

“我盤點了一下所有他接觸過的人，只有你，人品、心性、頭腦、能力、高度、背景……都比較靠譜……他現(xiàn)在處境艱難，正需要可靠的幫手……你這個人溫和寬厚心又軟，知道他倆的難處之后，還不得乖乖入甕？”

“……我那是盡可能引導(dǎo)他們、消弭危險……好吧好吧，是我跳坑里……”

“不過我在你身邊就不一樣了……他會擔(dān)心，咱倆……到底誰站誰的立場……這樣他就不太可能跟你說實話了……我們只能換個突破口……”

“……搞了半天你在管兒哥他們那邊也只是為了打探馮寶寶？……唉，你說你們這些人，想得也忒多了點兒……”

“張楚嵐想的比較多，我也只能跟著多想一點咯，”黎婠笑瞇瞇地說道，“你看在碧游村，陳朵的心思，不就是他摸出來的嗎？從你之前那幾段記憶里可以看得出來，馮寶寶一般情況下都是比較直的，沒有這樣彎彎繞繞的心思，她干的都是技術(shù)活，涉及人心層面的，她做不來……”

“就這么點兒記憶，你就摸著他們的脈了？”

“摸著一些吧……張楚嵐藏得比較深，不好把握，但是馮寶寶不是啊，把她的那部分拿開，剩下的不就是張楚嵐的咯？

“馮寶寶的狀態(tài)有點奇怪……她身上確實有很大的秘密，可惜，她自己應(yīng)該也不知道……”

“你怎么確定的？咱倆不是看的同一份記憶嗎？”

“唔……怎么跟你說呢……”黎婠有些為難，“我和你共個感，你自己來體會吧……”

“共感嗎？需要我怎么做？”王也對此非常感興趣。

“還是一樣，你不要抵抗、不要排斥我就行了?！?/p>

淺藍(lán)色的炁溫柔地包裹住他。

和一起進(jìn)入內(nèi)景時不太一樣，進(jìn)內(nèi)景時更多的是一種攜帶感，而共感，卻似乎是在兩人之間搭了一座橋……不，是很多座橋，無數(shù)座橋。

“我只向你開放了一小部分感知……我從你的記憶當(dāng)中感覺到的當(dāng)時的氛圍、每個人的情緒……其實這些你當(dāng)時都接收到了，但一來你的注意力并不在馮寶寶身上，二來有些信息非常細(xì)微，能接收到卻不能被分辨、解析……”她晃了晃手指，“但對我而言，這些就非常明顯了……我把我對此的感知共享給你，你仔細(xì)體會一下……”

隨著炁的振蕩，他的感官中似乎多了些什么，這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玄妙的新奇的體驗，硬要說的話，可能就像看視頻突然從480P跳到了4K，聽音樂從十幾塊的雜牌耳機(jī)換成了森海賽爾HD800……

王也收斂心神，開始辨別黎婠感知到的東西。

在黎婠的感知里，馮寶寶大部分時候都很平很靜，唯有兩個時刻，這種平靜被打破。

“這是……羨慕？向往？她這是……羨慕張楚嵐有長輩？

“這又是什么……觸動？震驚？怎么有點像是……感同身受？所以你認(rèn)為她和馬仙洪一樣失去了記憶？”

“嗯，可能性很大，最好還是能夠找機(jī)會確認(rèn)一下……”

“唔……要找馮寶寶單聊的話，估計老張得給我們整點兒幺蛾子出來……得想個法子調(diào)開他……”王也摸摸下巴，臉上浮現(xiàn)出賊笑，“咱提前截住他們？我開陣把老張關(guān)起來，馮寶寶不說，咱就不把他放出來……你這什么眼神？”

“你也會使這種壞招了呢……”

“這不跟張楚嵐學(xué)的嘛，對付阿蓮，可不就得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