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成不變的暗紅,好像正午的陽光照在眼皮上。
刺痛。發(fā)漲。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太久的幽暗讓眼球不及規(guī)避灼眼的光芒,火苗跳著,跳著,在瞼下燒。
她想抬手,卻連頭都一動不能動。
而后,眼里的光亮終于又暗下來,卻也不是全黑。清涼在眼皮上滿溢開,她聳動的眉尖復(fù)又安寧。
又過了好久好久,她終于再次睜開眼。
入目是一片朦朧的淡紅,像紗,蒙在視野里的四方木梁上,又分別垂下來。她的視線緩緩下移,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熏香輕而溫暖。
花城姐姐,你醒了?
謝沁凝本能地嚇了一跳,為自己竟沒能發(fā)現(xiàn)旁邊有個人。她有些艱難地偏過頭去,望向聲音的源頭。
那是一道風(fēng)一般清清朗朗的少年音色,發(fā)聲者不出意料,也是個十三四歲的清俊少年。
他一身正紅衣衫,本來臉就已經(jīng)很白,這樣一襯便更是宛似霜雪,也叫那副眉眼愈加深邃奪目。此刻,他一手托腮,歪靠著床柱,唇邊噙著三分笑,不冷淡,也不過分熱忱,恰恰處在一個叫人舒適的幅度,更叫那對璀如星辰的眸子添了暖意。
她愣了愣。
謝沁凝你……
出口一個字,她發(fā)覺這副嗓子嘶啞得厲害,喉口發(fā)疼。
那少年見此,忙起身端了一碗水來,小心翼翼地扶她起身。
花城姐姐,你的嗓子約莫是在水中染了什么雜質(zhì),先別開口了。
謝沁凝擺擺手,表示不在意。
謝沁凝你是……在哪兒找到我的?
從他口中,謝沁凝聽到了一個故事。
他某天離家砍柴,恰好在河中發(fā)現(xiàn)了滿身是血的她。正巧這位年輕人心地善良,把人撈上來發(fā)現(xiàn)還有氣,就帶回了自己在森林邊的小木屋。養(yǎng)了那么個七七四十九天,睡美人終于悠悠醒轉(zhuǎn),跟正準備給她喂藥的他看了個對眼。
謝沁凝沉默了。
這個故事吧,什么都好,就是主角怎么都不可能是她。
雖然一直處于半昏迷狀態(tài),但謝沁凝對自己的潛記憶非常有自信,畢竟也不是第一次昏這么久了。
其一,即便她現(xiàn)在出于極東南之地,也頂多是飄那么個三四年而已。她記憶中渡過的年月,卻遠超于此。
其二,憑她的回復(fù)能力,這三四年哪怕在豬圈里度過,這會兒也早該好了大半了,怎么可能連轉(zhuǎn)個頭都費勁?
其三,在那些模糊的日子里,她所遭遇的絕無可能僅僅是一條河的摧殘。
那些酷熱,玩命的爭搶和無處不在的刺痛……
她遲緩地眨了眨眼。
這雙眼經(jīng)此一遭好像終于有了要廢的征兆,就睜開這么一會兒,視線就已經(jīng)模糊而酸痛。
就算拋開這一切不談,請問這位小朋友,既然你家就在森林邊,為什么要跑到一個有河的地方去砍柴?到屋門口撿幾根樹枝子不就行了嗎?
而且……
謝沁凝偏偏腦袋,這個高度終于能讓她看到床幔以外的東西,比如她身上那條繡樣精細的金絲錦被,以及身上柔滑似水的絲綢里衣。那床幔頂端有珠簾細密地垂下,瑩潤的珍珠泛著柔光。
謝沁凝好歹也是在天家呆過的人,對這些東西的真假好賴一眼便知。
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個需要自己砍柴的小孩子應(yīng)有的財力。
她的眼神不禁帶了點懷疑,那人笑盈盈地看了回來,依舊是那樣歪著頭撐著腦袋。
坦坦蕩蕩。
謝沁凝仔細權(quán)衡一番,覺得現(xiàn)在從床上跳起來把這人暴揍一頓逼問真相十分不切實際且危險程度極高。
心下思量著,她便唇角一勾,透出一個燦笑:
謝沁凝那還真是要好好謝謝你。我姓謝,上如下蓁,這位小兄弟怎么稱呼?
那人也笑。
花城我么?我在家中排行第三,姐姐喚我三郎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