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五點），阿禾從床上起來，利索的穿衣，身為一個二等侍女，就算是冬日，也得起床去，做些份內(nèi)的活，她不像一等女侍，那些個也算是個小姐了，她得干實事兒。

阿禾要做的事兒多了去了，比如，她要看著小侍女們干活，她要來回傳話，還要端水倒茶，就像這時候，她得跑到主子屋檐下待著，等著侍候主子起床。

雖近不了身，但是端水的時候，阿禾也是有自己小心思的。

阿禾在的這戶人家，是官宦之家，貴氣自然是有的，她在這里待了十年了，熟的很。

隔壁院的大公子，往外再走幾刻，輝煌大氣的，那是大太太的碧秋院，隔壁便是三小姐的梧桐院，也是蠻秀氣。

而阿禾的主子，是這家的二公子。

二公子。

阿禾在自己心里咂摸著，光是想想，都覺得心里暖和。

她是個孤女，家里有個老奶奶，三歲上也沒了，之后被人牙子賣到了這里，就在這里待著，如今都十三了，她在這里待的也快活。

不為什么，就是因為有這么個光風霽月的二公子。

家里老爺是五品官，在這滿京城里也不算是打眼，大公子在國子監(jiān)里當教授，早晚要升上去，三小姐還年幼，就這么個二公子從了商。

先前跟著太太娘家的人到處跑，后來就自己個另開了爐灶，如今也是小有名氣的仁商。

“哎，阿禾，你想什么呢，快端水，二公子起來了，小心他罰你?！?/p>

一同侍候的侍女名叫紅荷，比阿禾大了兩歲，平時多有照顧。

阿禾回過神來，手上麻利的去端水，帶著熱氣兒進去的。

屋里點了兩三盞燈，不亮，阿禾習慣性的進屋先抬頭看一眼，這一眼瞧到了，整天都開心。

昏黃的燈光照著二公子那俊秀的眉眼，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看的了。

屋里就三個人，還有一個站在二公子旁的小廝，低聲說著話，見阿禾進來也停了嘴，在一旁默默候著。

不是阿禾吹，小侍女里面，也就她和二公子親近了，別的小侍女見到二公子，就像是看到什么惡魔似的，嚇得不說抖擻，也是直冒冷汗。

對此，阿禾只想撇撇嘴，我們家二公子的好，你們可都沒瞧到。

二公子收拾好，洗漱完就出了屋門在院子里打拳，直到卯正，去書房處理事務，那里就不是阿禾該待的地方了。

不過這一天里，除了睡覺還有早起這段時間，二公子也不在這院里。

阿禾暗暗想，那小書房，她就算是不去看著也不妨事兒，反正院里也沒誰比她看二公子看的多。

二公子院里女的本來就少，除去兩個老嬤嬤，也就一個一等女侍，兩個二等女侍，除此之外就還有一個小侍女，也就沒了。

她看著二公子打拳，心里甚是貪戀，眼神都黏黏糊糊，帶著小姑娘特有的溫軟。

二公子今個不知道是不是不太舒服，打了沒有一會兒就回去了。

阿禾甚是失落。

收拾好東西，她就在耳室里候著，等著里面叫她。

手上的針線活倒是不停。

“可算是完了，今個二公子打拳時間倒少了一大半?！奔t荷拿著針線，和阿禾說著小話。

“可別是不舒服，昨晚上聽綠荷姐姐說二公子吃了不少酒回來的?！?/p>

阿禾停下來，眼里滿滿當當?shù)亩际菗摹?/p>

“這倒是，不過，”紅荷安慰她，“綠荷姐姐會注意的，等她吩咐就好了，咱們也別操心那個。”

說著，紅荷又問她，“你就不害怕二公子么？盡管這么些日子了，我每次瞧見二公子都害怕他。”

阿禾心里存了事兒，總覺得二公子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什么的，聽到紅荷這樣說，又笑了。

“你怕什么？我覺得二公子再好不過了，我瞧著，滿京城里也找不出第二個二公子來，我不會說話，也說不出有文才的話來，但是二公子是世上最好的人了，你不知道你別瞎說。”

紅荷是知道阿禾的打算，伸手掐了她一把，“是是是，就你的二公子最好，行不行，你不怕?！?/p>

心里還有句話沒說，這院里，所有人，哦，除了阿禾，都是怕他的。

不過，紅荷又抬頭看了她一眼，又把心思壓了下去，橫豎，他們不過在一起待的時間多了些而已，有些話，她不該說，還是不要說了。

阿禾哪里知道，綠荷姐姐，也是不怕的，不光不怕，她心里也存著一樣的心思，如今二公子身邊沒人，又常年在外邊跑，就是一個香餑餑。

要不是二公子為人端正，素有那嚇人的名聲在，身邊在不知道多少人了。

紅荷搖了搖頭，算了，她不像阿禾，也不像綠荷，她家里可是有老子娘的，自為自己操心。

阿禾心里存了事兒，就有個小毛病，拽衣角，不光自己的，別人她也拽。

偏偏今個她穿的是鵝黃的制衣，衣角高高翹著，在幾個侍女里，格外顯眼。

二公子臨走的時候，瞧了她好幾眼，惹得她心里就跟吃了蜜似的，臉上一整天都掛著甜絲絲的笑。

二公子走后，綠荷吩咐下去，熬藥的熬藥，灑掃的灑掃。

偏偏，綠荷吩咐她跟著另一個小侍女去洗衣，洗完衣服之后還要去擦地等等。

到了酉時（五六點），阿禾后背一陣陰涼，早就被汗?jié)窠?，又在冬日，風一吹，真是透心的涼。

晚間二公子是要跟著太太老爺他們吃飯，綠荷跟在身邊侍候。

若今晚要是不回來，那綠荷就回來把事兒一囑咐，這一天算是結(jié)束了，等待第二天。

要是回來，那就大家都等著，熱水也得時刻備著。

今個倒是特殊，綠荷從前院回來之后，單單囑咐了阿禾一個。

“阿禾，”綠荷笑著，“你到耳室里候著?！?/p>

阿禾素來聽話，也就是俗稱的腦子從來都不轉(zhuǎn)的那種。

得了信也沒有猶豫就去了，拿起上午沒做完的針線，繼續(xù)做。

只是耳室也就侍女們等著主子吩咐的時候在這里坐坐，什么火盆啦，炭盆啦，一應沒有，那都是在右邊兒屋子里弄好的，就一個燒茶水的小炭爐，也不管什么用。

現(xiàn)下正是冬季里最冷的時候。

阿禾待了有一個時辰（兩個小時），就熬不住了，太冷了些，今個本來就出了汗，這會兒全身像是要結(jié)冰了一樣。

阿禾做不下去針線了，手都凍僵了，哆哆嗦嗦的，站起來走走，又坐下，心里想著，莫不是二公子今個真的不舒服，怎么沒叫人啊？

就算是再冷，阿禾也是記著二公子的規(guī)矩，不可隨意進內(nèi)室。

往常有一次一個小侍女要進去給公子穿衣，結(jié)果被攆了出來，不等一刻，這人就不在這院子里了。

阿禾可不想自己心愿還沒達成就被趕出去。

趕出去事小，再也不見二公子事大。

阿禾最好找了塊帔子（披帛），勉強蓋著腿部，昏昏沉沉的睡了。

睡前還在想，二公子別得是真的不舒服了，怎么也要請個郎中看看才穩(wěn)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