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朝靜靜地站在陽臺,抬頭看向對面的高樓。短袖睡衣被風吹得鼓起來,他從茶幾上拿來打火機。
火苗在冬日的寒風里一竄一跳,閃爍著橘紅色的光芒。默默地掏出一根煙,點燃,放在嘴里深吸一口氣,再深深地吐出。
哪怕是戒煙多年,動作卻依舊熟練地讓人心疼。
公司剛剛上市,如同雨后春雨一般冒出,但親朋好友的不支持,大公司老板的排斥與擠壓,簽合同屢屢遭拒,如同千斤般的重負壓在他身上,令他有些喘不過氣。萬幸,他的小朋友一直陪著他。
每次應酬被灌醉,都是謝俞將他扛回家,語氣冰冷地罵他傻逼,卻又邊給他煮醒酒湯,給他一勺一勺地灌下去,再將人扛上床,費勁地換上睡衣,然后窩在他懷里睡覺。
煙霧朦朧,他看著燃燒的煙發(fā)愣,眼里帶著一絲溫柔。
謝俞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了。窗外依舊夜色無邊,他揉了揉眼睛,看向左邊的床鋪。被褥早已沒了溫度,被角被人小心翼翼地掖好,不讓他被子里的暖氣流失。他下床,果斷去找賀朝。
他早就發(fā)現(xiàn)賀朝情緒不太對了。但他從小缺乏父愛,印象里的“父親”在甩下一堆債務后拍拍屁股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母親迫于生活,離異又再婚,空蕩蕩的別墅,還有一個防賊一樣防著他的“哥哥”。這一切讓他自身早早地化作一只大繭,外殼被冰封,不懂得怎么去愛,怎么被愛。謝俞只見過賀朝兩次情緒失控,一次是因為徐霞的事,一次就是二磊的事了。
他低頭,神色復雜地看著地上大紅大綠的拖鞋,干脆不穿了。
拖鞋是賀朝買的。這驚人的審美讓謝俞看了一眼后就被噎住了。穿起來拖地聲特大,鞋底也很硬,卻可以讓他本能地不想脫。只罵了一聲“傻逼”,就不聊了事。
他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地板磚上,走進客廳,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大傻逼的背影。
黑暗里,只有對面高樓的燈光微弱地照在陽臺上,少年的面龐在尼古丁味煙里若隱若現(xiàn),但他的眼神謝俞卻看得一清二楚。
充滿了疲憊與迷茫。
賀朝抽完一支煙,將煙灰彈在地上,又點起一支,緩緩吸上一口,又緩緩吐出,背影顯得那么孤單落寞。
謝俞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環(huán)住賀朝的腰身。
謝俞感到賀朝猛然僵住。半晌,他又放松下來,轉身回抱住謝俞?!靶∨笥选!辟R朝有些沙啞的聲音從上方傳來。謝俞將自己埋在賀朝身上,賀朝的臉埋在謝俞柔軟的發(fā)絲里,聞著小朋友獨特的清淡體香,雙手攬住謝俞的肩膀。這般脆弱的賀朝連他也沒見過。
兩人不似濃情蜜意的小情侶。第六年了,這是他們在一起的第六年了。一個擁抱,他們就能心有靈犀,彼此心意相通更何況,這是謝俞主動邁出的一步。
月色朦朧,月光輕飄飄地照在兩人身上,賀朝眼底滿是溫柔與愛意“小朋友,謝謝你,陪了我這么久?!薄案??!敝x俞抬頭,靜靜地看著他。
半晌,兩人分開,謝俞聲音里的冰冷疏離蕩然無存,變得溫柔堅定?!案纾阌涀?,我謝俞,永遠愛你。”這單單一句話,讓賀朝的淚水幾乎決堤。
這一腔愛意,如潮水般緩緩而出,熱烈而又深沉。
每一朵云都下落不明,每一次情都不知所起。
一起去啊,更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