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青蓮的目光緩緩移向一旁的元夕,此時這個少年似乎還沉浸在剛剛巨大的信息炸彈中無可自拔,雖然他表面上看上去驚喜交加,但青蓮卻能看出他內心的不安,安慰他道:“關于召喚神印,你不必擔心。等你體內的異能量逐漸提高,便能進行召喚。”
“比起這個,還有一件事更為緊迫?!鼻嗌徴Z氣突然變得有些嚴肅認真,“原本……我是打算用青陽火種溫補神樹,但計劃卻被意外打亂……”
說到這里青蓮不經意地看向紅蓮的方向,雖然語氣平靜,但卻能看出她對于紅蓮的做法并不認同,以至于從醒來到現在,她甚至沒怎么和紅蓮說上幾句,只看一眼火麟飛三人的狀況,便知他們多半是在非意愿情形下被紅蓮帶來的。
紅蓮卻依舊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對于青蓮話語下隱藏的責備視若無睹,也沒有要為自己辯解的意思,她向來就是這個個性,決定了的事情就不會更改,無論別人是怎么想,她都不在乎。
見對方面不改色,青蓮無聲地嘆了口氣,但她亦不是對一件事揪著不放的個性,轉而向璃姝說道:“小姑娘,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青陽火種剛從神樹中取出,此時已經回到我體內,再想將它完整取出恐怕一時難以做到,但絕不能讓神樹繼續(xù)衰竭下去,如今恐怕只有你的血脈能緩解神樹衰竭的速度……”
“所以,我想請你每隔一段時間就來一次極淵為神樹祭血……”青蓮緩緩說著,望著璃姝的神情有些為難,但卻異常認真。
沒等璃姝回答,青蓮便直接允諾:“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絕不會出現今天這樣失控的局面,取血所造成的傷口我也定會幫你治愈如初?!?/p>
“作為回報,我會送你一套功法,親自教你控制純焱靈體,”青蓮認真地說道,“你體內的火元素能量純度遠勝過他人,因此,若是你能將純焱靈體控制自如,你不僅能擁有自保的能力,還可以最大程度地幫助你的同伴,加快他們的修煉速度。”
原本璃姝還有些猶豫,但聽到這里,她眼眸微動,看向火麟飛和元夕的方向,低頭思慮了片刻,最終眼神逐漸堅定了起來。
“我愿意祭血?!?/p>
火麟飛微愣,忍不住說道:“璃姝,你不必顧慮我們……”
然而璃姝只向火麟飛傳遞了一個柔和但堅定的眼神,笑著說道:“放心吧飛哥哥……我之所以答應這么做,是因為我也希望我能靠自己的力量強大起來,而不是作為隊伍中最弱小的存在躲在你們身后。
“我想和你們并肩作戰(zhàn)?!?/p>
女孩細小的手臂微微握拳,瘦弱的身軀此刻仿佛堅毅了許多。
火麟飛和元夕聽言,神情均是一愣,反而是一旁的奎巳輕輕感嘆道:“沒想到……你們幾個小家伙,年紀雖然不大,卻都有異于常人的心性,甚至有幾分大人模樣?!?/p>
青蓮見璃姝答應,神色更緩和了些,同時也松了一口氣,畢竟這也算是解決了當前最大的問題。
“關于出入極淵的問題,”解決了頭等大事,青蓮開始為今后做打算,目光隨即放到了邊上一直沒說話的三頭巨獸身上。
“我會讓涂兀跟在你身邊當你的坐騎,方便你隨時回來?!?/p>
“???”一旁的涂兀一直乖乖地閉口不言,直到此時突然從青蓮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卻是被她當做坐騎送給了一個小丫頭,威武的鳥頭一抬,神情卻略帶破碎,眼睛都瞪大了。
“二姐!這???”
涂兀渾身上下都寫著不愿意三個字,激動得連羽毛都豎了起來,然而它的一切行動都僅僅體現在笨拙的動作上,心底想拒絕,但又不敢說出口。和琉璃雙生蓮相處這么長時間,它早已清楚青蓮在極淵五煞中的地位。她雖為二姐,但關鍵時候話語權甚至勝于紅蓮。
在這樣的情況下,想要拒絕青蓮的計劃幾乎不可能。思及此處,涂兀只覺自己像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青蓮當然看得出涂兀的心思,笑道:“放心,不讓你白當苦力?!?/p>
說罷她便往涂兀額頭上虛點了一下,一個青藍色的法印便烙了上去,上面殘存著青蓮的異能量,屬性溫和,絲毫沒有痛處,但涂兀卻感覺到體內異能量的高速運轉。
涂兀驟然一喜,惶恐的表情頓時消散,反而還打了好幾個轉跑到湖邊用倒影觀賞著自己額頭上這青色的神印。
“哼……”一旁的白虎冷嗤一聲,表里表外都是對涂兀的嫌棄,“老五,你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p>
對于白虎的嘲諷,涂兀只當全沒聽見,依舊沉浸在自己的快樂當中。
“它到底怎么了……?”元夕忍不住發(fā)問。
“二姐給了它一道生命神印,神印所有者可以從神印中吸收源源不斷的生命力量,不僅傷口愈合的速度會快上數倍,還能擁有強健的體魄?!卑谆⒌吐暯忉屩?,卻一直望著涂兀的方向,見它毫無收斂,不禁搖了搖頭。
“五弟,有了這神印作報酬,這樣可還愿意?”青蓮微微一笑,只見涂兀一改先前為難的模樣,小雞啄米一般點著頭,不禁笑了,轉而面向元夕。
“那丫頭來極淵的時候,我希望你也一同前來?!彼徛暤?,“我先前說過,你或許可以召喚出主君的神軀,這對我們而言很重要,所以……我需要每隔一段時間就確認一次你的神印情況。”
元夕心中也很清楚恐怕這所謂的召喚神印只有青蓮等人才清楚相關修煉細節(jié),更何況若是讓璃姝一個人回極淵,多少也不太放心,于是他也沒猶豫,直接便點頭答應:“好,我知道了?!?/p>
“既如此,便讓涂兀帶你們在這附近轉轉吧?!鼻嗌復炝送祠W邊垂下來的長發(fā),抬眼看向不遠處的涂兀,卻發(fā)現它還在湖邊觀賞著自己的新造型。
“五弟。”青蓮嘆了一口氣,忍不住出言提醒了一聲,涂兀這才反應過來。
與先前載火麟飛時怨聲哀道的樣子全然相反,它等元夕和璃姝上去之后,才開始平穩(wěn)起飛,然而才到半空中,元夕的聲音便隔空傳了下來。
“等等……弟弟,你不和我們一起去嗎?”
火麟飛看了一眼身旁的青蓮,見她靜靜地望著自己,一開始還有些疑惑,但仔細思忖之后,便知道她的深意,隨即向元夕回道。
"不用了,我在這里等你們?!?/p>
他剛說完,還沒等來回應,涂兀便已經以極快的速度飛離了湖岸,一轉眼便只能聽見元夕斷斷續(xù)續(xù)的尖叫聲。
看著元夕和璃姝離開,火麟飛這才回望向青蓮的方向。
“你有話對我說……對嗎?”他凝眸問道,卻見青蓮低聲笑了笑。
“是。”青蓮直接承認,望向火麟飛的目光有些贊賞。
“小家伙,剛剛談到圣火麒麟的時候,你似乎有所反應。你在很久之前便知道圣火麒麟,對不對?!贝藭r沒有局外人在場,青蓮說話也不拐彎抹角,而是切入主題。
火麟飛眉心跳了跳,沒想到青蓮竟如此直接,忍不住嘆了口氣。
“青蓮……姐,”火麟飛想了半天自己的措辭,但最終還是選擇了一個既不疏遠又不會太失禮數的稱呼,“我總感覺凡事都能被你一眼看穿。即便我什么也不說,你心中也已經有答案了吧?”
“我的確有猜測。但這畢竟事關主君,我不會輕率行事。”青蓮斂了斂眸,與先前一直柔和的面容不同,此時的她,在沉默之中還藏著些許復雜的情緒,就如同沉寂于水面之下的暗流,雖表面上隱而不發(fā),但卻始終能感受到波動。
“……”見火麟飛始終沒有正面回答,一直在旁保持沉默的紅蓮似乎有些沒耐心,望著火麟飛微微皺眉,臉色不甚好看。
但她的心思卻被青蓮一眼看破,冷聲道。
“你別插手?!鼻嗌彸t蓮沉聲道,氣勢與先前不同,語氣之中明顯帶著警告,這不免令火麟飛有些詫異。
之前青蓮對待所有人都是一副溫和的樣子,火麟飛甚至想象不出她生氣的樣子,卻不想面對紅蓮時,青蓮會罕見地采取更強硬的態(tài)度。
“先前你讓我強行醒來,我已經不打算計較?!?/p>
“所以這次……聽我的。”青蓮抬眼直接看向紅蓮,她身高不及紅蓮,與她對視需要微微仰頭,但此時的她卻背脊挺得筆直,握著權杖的手巍然不動,眼神不僅沒有半分躲閃,反而氣勢上竟比紅蓮還強上半分,以至于讓向來不可一世的紅蓮都怔了怔。
青蓮掠過紅蓮,站到火麟飛身前,把紅蓮直接擋在身后,領著火麟飛到了另一邊。而火麟飛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紅蓮,只見她依舊冷若冰霜,朝著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哼了一聲,便瞬身消失了。一旁的奎巳和白虎面面相覷,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處現下的局面,最終白虎還是決定跟上紅蓮去看看,留下了奎巳在原處。
對于紅蓮的離開,青蓮毫無動容,只略帶歉意地低聲對火麟飛說了一聲:“沒關系,不用管她?!?/p>
“關于圣火麒麟的事,我需要一個明確的答案?!鼻嗌彽晚瘅腼w,語氣平靜,“我知道你對我們或許還存有戒心,但你可以放心,我會讓你看清我的立場?!?/p>
說罷,她便輕點權杖,隨即便有一縷七彩異能量從青蓮盞頂端散出,將火麟飛圍繞在中間,最終集中于他的頭部。而火麟飛感覺到這股異能量似乎在往他的體內滲透,略微感覺到有些不適,不禁往后退了半步,卻聽見青蓮安慰道:“不用擔心,這七彩能量或許會幫你解惑?!?/p>
很快,火麟飛便明白青蓮所說是什么意思,原本他眼前的一切此時似乎都開始變得虛幻,視野顛倒變換的同時,他還能感受到自己的五感也在逐漸模糊,整個人如同浮萍般在一片虛無之中搖曳不定,耳邊朦朧間似乎有些許水聲,像是清泉滴入小湖,又像是瓢潑大雨來臨前的雨點打地,迷茫之際,他似乎見到一束光突然照了下來。
這一瞬間,四周忽然變得清明。水,遍地是水,除卻四周的黑暗之外,不遠處的一道亮光籠罩著一個小小的身影踏雨而來。周遭濕潤的空氣瞬間變得干燥,雨點落下的速度仿佛變慢了一般,眼前所見,只有一個少年,他此刻背對著光影,明亮的金色眼眸如太陽般璀璨,但卻帶著一身血痕,懷里是一只染了血色的小狐貍。他似乎才經過一場關乎生死的廝殺,逃脫追兵疲憊不堪地跑進這昏暗的山洞中,單手撐著石壁,似乎有些透支,背靠著堅硬的石壁就癱坐了下來??諝庵袕浡鴿鉂獾难任?,盡管此時他略顯狼狽,深紅色的長發(fā)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修剪,此刻正凌亂地披散在身前。雖倍顯狼狽,但少年身上的的氣息卻灼熱異常,以至于洞內空氣常年濕冷,卻不能侵入少年半分。
良久,洞中都只有少年低沉的喘息聲,待他終于將氣息調整平穩(wěn),這才轉眸開始觀察這洞內四周。只一抬眼,他便發(fā)現了那清池中央的東西。
“蓮花 ?”少年的語氣很平淡,卻隱隱帶著笑,在這樣不見光的地方,還能看見此等景象,他心中的疲憊和乏累稍稍平復了些。
少年又不說話了,但呼吸聲依舊。
也不知過了多久,幾個日夜之后,少年終于能走動了。他從洞里的野滕樹上揪了幾個野果子,自己吃一點,隨后嚼碎了給懷里的小狐貍喂一點。
他似乎把這個山洞當成了自己的家。但這里沒有陽光,沒有溫暖,只有濕冷和寂靜。少年似乎也開始覺得生活無趣,于是便自顧自地和池邊的蓮花說話。
“只有一簇?還是并蒂蓮……”少年低低地笑著,似乎是在嘲諷著什么,可那金色的眼眸卻始終澄澈,唯有眼底潛藏著的落寞在訴說著他心底的不甘。
他名為君焱,自從有記憶開始,他便同一只狐貍相依為命,他不知道自己的來歷,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他在人間流浪數年,偶爾在山里砍柴到集市販賣以供生活。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感覺到自己身上似乎與尋常人不太一樣。他能隨意掌控這世間的火焰,萬火明滅只在他一念之間。他原以為這是上天賜予他的禮物,卻不想,從他獲得這能力開始,周圍便突然開始出現了追殺他的人,從凡人到異能者,從人間到冥府,數不清的敵人要奪他性命,明明他們素未謀面,卻仿佛與他有彌天的仇怨,勢要將他斬滅。他不懂這世間的法則,卻不明白自己為什么不被這世間所容。在他逃難的這些日子,有好幾次他都幾近死于敵人刀下,卻因為身邊那只小狐貍扭轉了時間,得以有再來一次的機會,然而小狐貍的能力是有限的,敵人的數量卻是無限的。一次次死里逃生,讓君焱承受了非人的磨難,隨著年齡增長他的愈合能力越來越強,可痛苦卻越積越多,數不盡的殺戮如同無邊地獄,他沿著血河而上,卻從不曾見過光明。
直到今天,他終于在混沌宇宙中找到了一處縫隙,讓他得以擁有片刻的安寧。
他出神地望著洞外一片晴天,洞外的陽光很溫暖,卻不曾照入洞內半分,山洞口仿佛一道天塹,將洞內和洞外劃分為兩個世界,外面雖有光明,卻四處潛藏著殺機,只有這山洞,能作為暫時的安身之處,只是……從此他便不得不止步于這洞穴之中,餓了就揪野藤上的野果子,渴了就喝清池里的水。春秋交替,他卻似乎不知冷暖,只終日待在這山洞之中,大多數時候時常望向洞外的世界,要么就是和池邊的蓮花說說話。
某個冬日,溫度驟降,洞內的野藤枯死了,清池上也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那蓮花明明已經撐過了許多時日,此刻卻也開始枯萎,潔白似雪的花瓣變得干枯,不知為何,那蓮花的根莖也斷裂開來,原本在清池中央的并蒂雙蓮沒了支撐,如同風雨之中的浮萍,飄忽不定。卻不知是什么力量,竟讓那蓮花緩緩飄到了池邊,離少年不過兩步遠。
君焱一直在原地休憩,望見蓮花的凋零,并無太大悲喜,微涼的目光只在清池邊停留了數秒,便挪開了。不多時,他手心突然升起一團五彩火焰,輕輕一松,那團奇異的火焰便落在了那朵并蒂蓮花之上,可那蓮花卻并未被燃燒殆盡,反而在火焰中出現了更加神奇的變化,柔軟的花瓣突然變得透明,待那火焰熄滅之時,那蓮花嬌嫩的花瓣竟盡數化作琉璃,體積也比先前縮小了一半有余,穩(wěn)穩(wěn)當當地落在君焱掌心。
這是他在數次戰(zhàn)斗中領悟出的一種火焰,可以煉化萬物,甚至有時還有異化的效果。
此時兩朵并蒂蓮在火焰煉制下分化出了不同的顏色,一青一紅,除此之外兩朵蓮花中央似乎都有奇異的光芒,只是那紅色蓮花似乎因為先前枯萎的花瓣而略顯殘缺,蓮臺中央的光芒更弱了些,可威勢卻遠強于另一朵青蓮。
暫時看不出什么端倪,君焱便將蓮花輕輕放回了清池中。然而那并蒂琉璃蓮仿佛有靈性一般,竟自發(fā)飄回了他身邊,君焱幾度將它推離,卻是徒勞。嘗試多次無果,他放棄了抵抗,只在心中默嘆,或許自己做了多余的事,卻拿那琉璃蓮沒辦法,只得默許了它的跟隨。
此時小狐貍還在沉眠,但身體卻日漸瘦弱。沒有食物,君焱不得不出洞。他站在洞口,望著洞外的世界,金色的眼睛里光影交替,卻看不出半點喜色。
他回頭看向洞內,輕輕笑了一聲:"我很快就回來。”
洞內當然不會有人回應,只有琉璃蓮朝著少年的方向飄了飄,然而卻又頓了頓,仿佛是明白君焱的想法一般,最終留在了那小狐貍身邊。君焱眸間一頓,身影卻已經消失在洞口,淹沒在風雪之中。
不知過了幾個冬日,山洞口都鋪了一層厚厚的白雪,再度回來時,君焱帶著一身傷痕,血色浸染在白雪之上,觸目驚心。琉璃蓮幾乎是瞬間飛到了他面前,隱隱發(fā)出一陣青藍色的光芒,微弱但柔和的光芒籠罩在他的傷處,傷口竟在迅速地愈合著。
然而君焱此時卻全然顧不得這些,他仿佛在躲避什么人,腳下的動作非??欤缴蕉粗幸皇直鹦『?,一手抓住空中漂浮不定的琉璃蓮,便頭也不回地往外跑,然而他沒能邁出兩步,身后突然傳出劃破虛空的聲音。
只聽見“噗嗤”一聲,一根通體漆黑的黑棒便如銳劍般洞穿了他的小腿,君焱如同獵物般被釘在地上,身體失衡而摔落在雪地上。他手里的琉璃蓮因為慣性被甩到了雪地上,卻很快又飄了回來,漂浮在君焱小腿上的傷口上方,卻沒等到治愈的光芒落下,又有一根黑棒將他的另一只腿也釘在了地上,鮮血四濺,琉璃蓮被染上了血色,頓時開始狂躁起來,那紅色蓮瓣中似乎有一股極不穩(wěn)定的能量在躁動不安,與此同時,君焱一張仿佛浸在鮮血中的臉從雪中抬起,他此時已經逃脫不得,卻睜著一雙近乎赤紅的雙眼,盯著身后的方向,無聲之中卻潛藏了太多情緒。
“吾名圣元,前來討伐……偽神君焱。”此時,不遠處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除了他的聲音,整個山谷中還回蕩著如雷霆版震耳欲聾的鐵蹄聲,仿佛已將君焱包圍在獵場中心。那男人身披一身黑白相間的雪袍,正不緊不慢地往山洞的方向走來,他臉上有三道黑色印記,一頭玄銀相間的短發(fā)璀璨如星,強大的肌肉力量極為可怖,威勢驚人,逆光而來,宛若修羅之神。此時他的身后,還跟著數以萬計身披戰(zhàn)甲的士兵,他們統(tǒng)一身穿銀白色戰(zhàn)甲,列陣而來,目標卻是一個偏僻峽谷中的山洞,仿佛是做好了萬全準備。
君焱對這男人身后的軍隊全然不在意,赤金色的雙眸盯著他,壓抑、怒火、恨意,圣元從少年眼中看到了太多,可見到他狼狽的模樣,圣元眉眼間卻無半分憐憫,反而神色掠過一絲冷意,只一抬手,另兩道堅不可摧的黑棒便瞬時出現,狠狠插在君焱的雙臂上,雖未見鮮血,卻強行控制住了少年的行動,然而圣元卻毫無動容,漠然地看著劇烈掙扎著的君焱,不悲不喜,仿佛此時眼前的少年并非是人類,而是一只獵物。
此時琉璃蓮突然暴動,紅色的光芒頓閃,爆發(fā)出一股強勁的威勢,竟強行喚出了一道可怖的火場,只見圣元四周的雪直接化作高溫蒸汽,夾帶著金紅色火焰朝他席卷而去。
圣元對于這突然出現的變故毫不在意,只皺了皺眉,身體四周迸發(fā)出一股醇厚的能量直接將高溫蒸汽吹散,然而那金紅色火焰卻絲毫不受影響,如同火蛇般攀附在他身上,留下明顯的燒灼痕跡。
直到此時圣元才開始意識到不對,但這樣的意外只維持了不過一秒,只見他突然釋放出一種全然不同的可怕力量,神澤籠罩著整個身軀,硬生生將那詭異的火焰壓制住了。
“你已煉出了神火?”他的聲音變得有些詫異,卻是盯著不遠處被死死釘在地上的少年,此時的君焱已經近乎痛得失去知覺,金色眸子中卻仍翻涌著壓抑而又洶涌的恨意,恨不得將眼前這人碎尸萬段。
圣元無視了君焱的怒火,冷眼看著他傷口處泛起的紅色光芒,明明此時那琉璃蓮并沒有替他進行治愈,傷口卻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進行恢復,流出的血液甚至還在不斷侵蝕男人所布下的四根金剛杵,仿佛在諷刺著他此時的強大。
“想不到,你才剛降生不久,就能有這樣的能力。”圣元眼眸暗了暗,語氣平淡,只靜靜地站在君焱面前看著他。“只可惜,主君只有七位,你……終究只能是偽神。”
偽神,偽神!聽到男人一次又一次地說出這刺耳的罪名,君焱心底一陣翻涌,眼底是壓抑不住的怒火。
自從被追殺以來,他便一直被稱為“偽神”,然而何其可笑,他甚至不知道“偽神”是什么,卻被無端扣上了這罪名,忍受著百般痛苦,卻從不知緣由為何。
“你該感到慶幸,吾乃白虎之神,你死于我手,不會有太大痛苦?!笔ピ€在緩緩說著,君焱的神情卻愈加失控,低沉的聲音幾近嘶啞。
“白虎神?”君焱冷笑道,語氣中滿是嘲諷,“你說你是神,你便是嗎?”
圣元不動聲色,面對君焱毫不尊敬的態(tài)度及挑釁,他只沉了沉哞,靜靜道:“是與不是,很快便知?!?/p>
他眸間冷意更甚,似乎已不愿再和君焱多費力氣,下一瞬,君焱上方便出現了一層玄金罩,瞬間向內壓縮,似乎要將少年頃刻間化作齏粉。
琉璃蓮瞬間感應到了什么,急懸飛至少年上方試圖替他抵擋玄金罩的力量,然而那紅色蓮瓣似乎再難召出方才的火焰,只得憑借一層淡淡的青色光澤將少年包裹在中央。
“蚍蜉撼樹,不自量力?!笔ピ淅涞爻爸S道,甚至沒再施展多余的神術,那青色光罩卻如同脆殼一般被玄金罩直接攻破。
此時被桎梏住的少年噙著血,見光罩被壓碎,玄金罩直逼而來,他臉上卻無半點懼色,只憤怒地不斷擺脫著扦插在他身上的四根金剛杵。
然而他的力量并不足以令他掙脫金剛杵的束縛,抬頭看著玄金罩即將將他碾碎,他此時只覺得心中堆積至今的壓抑和憤怒仿佛一瞬間都沖開來, 說什么神愛世人,如今卻要親手將他斬滅,這一切在君焱眼中不過諷刺罷了,他從不信這世間有神,更不信這天道,這世間不讓他活,他偏要搏出一條血路。
他周身突然爆發(fā)出可怖的火焰,不同種類的火焰融合在一處,仿佛要將這所謂的玄金罩炸開,然而圣元的神情卻未曾改變,在他眼中,君焱召喚出的火焰不過人間之火,對于神而言,不構成任何威脅,若是那琉璃紅蓮之中的火焰,或許他還會稍微認真一些,但此時的局勢,仿佛已成定局。
然而就在這一刻,一束銀白色的異能量突然從天而降,帶著至純的光明氣息,隨即只聽見一道空靈清冷的女音從天際傳來,聲線不帶任何情緒波動,卻讓一直神色淡漠的圣元神色一滯。
“圣元?!?/p>
此時天邊浮出一片神澤,風起云涌之際,天光四射,籠罩神州,和煦的暖陽從云端灑向此時的一片茫茫雪地,明明是冬日,竟乍現暖意。在祥瑞云端,一名白衣女子從天而降,她身著一身素色白衣,裝飾極簡,銀白色的長發(fā)被風緩緩吹起,一縷發(fā)絲輕揚,卻看不清她的面容。此時她飛身到雪地之上,流云般的衣袖緩緩掠過,每走過一步便讓沿途白雪紛紛消融,她緩緩前行,行至君焱身側。君焱因金剛杵的壓迫半跪于地,只看到她圣潔素雅的背影,銀色發(fā)絲如瀑垂在身側,掩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半邊側臉,盡管不露眉眼,亦未施粉黛,也能看出傾城之貌。
就是這樣一個人,竟如天神般降臨,卻是站在了君焱身前,與那白虎神圣元相對而視。
兩人似乎在說著什么,見那白虎神的神色,顯然對于這女子的到來極為詫異,但交談過后,圣元臉上明顯地不快。明明距離很近,此刻竟不能聽清他們說了什么。也正是從這時候開始,眼前的景象突然如潮水般褪去,夢境盡頭的那個女子,那個素雅美麗的背影,火麟飛卻再難看清。模糊之際,那銀發(fā)女子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但卻隨著景象的消失而漸行漸遠。
時間到了。
仿佛有人在他身側輕語,他卻如同迷途的旅人般在混亂的迷霧中彷徨游蕩,零零碎碎的記憶突然涌入腦中,仿佛是靈魂從某個地方被強行抽出,待他從重重回憶中抽離出神識的時候,腦海中竟是一陣刺痛。
此時,現實生活中的青蓮也注意到了火麟飛的異常,她仔細檢查著火麟飛的身體,卻并未發(fā)現異樣,她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按理來說火麟飛只是記憶的觀體,不會被記憶所影響,但不知為何他似乎于夢境之中迷失了自己,這使得青蓮不得不變得有些擔心,不得已之下,最終還是試圖進入火麟飛的識海將他喚醒。
然而她的意識還未進入識海,便察覺到一股威壓極強且異常熟悉的精神力將她從火麟飛的識海中推了出去,雖不至于給她帶來精神沖擊,卻還是令她在恢復意識后向后踉蹌了幾步,待她訝異地抬眼,卻見眼前的火麟飛竟已經睜開了雙眼。
面前依舊是那個略顯年幼的少年,可此時他原本象征著焱族的紅瞳竟突然變成了燦金色,容貌雖未改變,氣質卻與先前完全不同,整個人靜默著,卻帶著比火麟飛更為沉重的威勢,金色的眼眸漠然地睥睨著這世間,淡淡的金紋浮現在身體表面,小小的身軀之中仿佛藏著一只可怖的野獸,渾身都充滿著壓迫感。
就在這時,他懷里的那只小狐貍立刻感應到了什么,異常激動地跳到他身上,渾身都在顫抖。而火麟飛見狀,低頭摸了摸小狐貍,動作很輕,安撫著它的情緒,一雙金色眼眸此時和小狐貍相對而視,小狐貍仍有些激動,定定地看著火麟飛,啪嗒啪嗒地落下一滴又一滴淚珠。
“……”青蓮此時怔怔地望著火麟飛,氣息卻有些亂了,她一向是沉穩(wěn)的個性,此時卻按耐不住心底凌亂的思緒和緊張感,望見那雙熟悉的金色眼眸,她的聲音一滯,帶著啞聲。
“……主君?”
聽到這個稱呼,她面前的火麟飛緩緩從小狐貍身上抬眼看向眼前的少女,他的狀態(tài)并不穩(wěn)定,但仍然認出了青蓮,輕輕開口,帶著至強者才有的聲壓,如同古鐘一般低沉,沒有太大的情緒,卻在青蓮面前罕見地露出一抹暖意。
“是小青啊……”
青蓮微微張了張嘴,眼底一熱,眼眶竟不自覺地變得濕潤了。明明已經過去了太久,可再度聽到他的聲音,她只覺得仿佛一直以來緊繃著的一條鉉徹底崩了,數不清的情緒糅合在一起,讓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真的是你……”
“你還活著!”
她頓時有些失控,緊張地上前一步想要查看他的狀態(tài),卻被他輕輕抬手阻止。
“我只能停留片刻?!薄盎瘅腼w”此時緩緩抬起了手看了看,低聲笑了笑,“這小家伙,底子還太弱了,身體恐怕承受不了我的神識?!?/p>
“你怎么會在他的身體里,當初……”青蓮面對這意外之喜,卻來不及感到高興,滿眼都是擔憂和緊張。
“別著急,聽我說?!彼闯隽饲嗌彽幕艁y,輕聲安慰道,他低頭看向小狐貍,小狐貍已經穩(wěn)定住情緒了,此時正高興地在他懷里蹭來蹭去,他接著看向青蓮道,“當初在我隕落之際,小白把我的神識送到了千萬年之后,原本已沒有復蘇希望,但卻意外地發(fā)現了火麟飛這個小家伙?!?/p>
“他不僅是火族傳承者,還與我契合度極高,我就在他的識海中留下了。只是,我逐漸發(fā)現,這小家伙體內有著極其復雜的封印陣法?!?/p>
“故而,我試圖教導他逐漸解開封印,并告訴他焱界的存在,原本是想引導他自己自發(fā)尋找第八空間,只是沒想到……還沒解封完,我在龍族族地竟碰到了玄冰族人曾經布下的鎖魂陣,那陣法是用玄冰的神軀制成,我的神識本就不穩(wěn)定,碰上這棘手的陣法,不得不陷入了沉睡。”
說到這里,君焱神色顯出一絲遺憾:“若非我沉睡……或許還能見玄冰一面。只可惜……”
“我們幾個,終究是再也見不到了?!彼卣f道,眼眸深處的思緒卻穿越了漫長的時間,漠然的面容掩蓋了他的悲傷,仿佛這一切隨著回憶掩埋在了遙遠的過去。
“后來……這小家伙誤打誤撞到了第八空間,碰到了留在那里的小白。小白讓他溯時而來,估計也是因為察覺到了我的存在?!?/p>
“否則……憑人類的靈魂強度,想要穿梭百萬年時光,幾乎是不可能的。而有我的神識在他體內,他的靈魂便不會受到影響,除了他,恐怕再難有人能完成這個跨時空任務了?!?/p>
“原本我應該會一直沉睡下去,但你的異能量與我相似,記憶回溯反而把我的神識喚醒了。”君焱苦笑一聲,“不過,好在我醒的及時,把記憶回溯打斷了?!?/p>
“為什么?”青蓮不解,在她的認知中,歷屆傳承者都會繼承君焱的一切記憶,畢竟傳承者就像是主君在下界的一個法相投影,若非有與君焱相似的精神力,身為凡人的傳承者想要完全掌控君焱的神技……簡直是難如登天。
“這么多年,我的影子已經夠多了,他有權利為自己而活?!?/p>
“若是如此,那傳承……”青蓮皺眉道,只見君焱搖了搖頭。
“讓他自己領悟吧,你們從旁輔助就好。”君焱淡淡地說道,雖未明說,他語氣中卻帶著對火麟飛十足的信心,“畢竟是和我契合度最高的傳承者,若是完全憑借外物,才是毀了他?!?/p>
“是?!鼻嗌徚巳唬J真應道。
君焱沉默了片刻,突然又開口道:“記憶回溯只到我與阿凰初識,若是他問起……”
他突然頓了頓,神色罕見地怔了怔,沒說下去。青蓮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接說道:
“要抹去記憶么?”
君焱下意識想拒絕,可沉吟了片刻,不知想起了什么,金色眼眸暗了暗,最終還是沉聲應了。
“把阿凰的存在抹去吧,我們之間的事……他以后或許會知道,但卻不該是現在?!?/p>
青蓮眼眸微動,隱隱明白了君焱的真意,轉而又見君焱道:“他來到異世,不會輕易相信別人,你只需如實說出我的存在便好,我曾在精神世界以“大飛”的身份與他交談,不曾告訴他我的真實身份?!?/p>
說完重要的事之后,君焱又簡單交代了一些瑣事,青蓮都一一記下,不過幾分鐘,君焱緩緩停了下來,望見身上開始消退的金紋,輕聲道:“看樣子,我該走了?!?/p>
青蓮一怔,隨后下意識道:“不見一下紅蓮么?”
君焱望了一眼遠方,不知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只低聲輕笑了兩聲:“她似乎忙著呢?!?/p>
青蓮不解,然而君焱話語剛落,他方才所望的方向便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轟鳴,那是極淵邊界附近,巨大的能量沖擊波一個接一個,仿佛要震碎半個山頭,可見動靜不小。
“時間不夠了,代我向她問聲好吧。”君焱身上的金紋消失的的速度變得越來越快,神識越來越弱,而手不自覺地抽動著,他正逐漸失去火麟飛的身體的掌控權。
“我會找到方法……修復你的神識。”青蓮定定地望著君焱,聲音很輕,卻用了她全部的力量,君焱帶著淡淡的笑靜靜地看著她,沒再說話,他闔眼之時,那雙金色眼眸的光芒便逐漸熄滅了,不同于他來時的突然,離開之時……只異常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