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塌的屋脊湮沒了長廊,灰塵彌漫天地,霧蒙蒙的,連火光都如同糊上一層油紙,迷離的有些曖昧。
良久,塵土歸寂,沒了屋瓦的阻攔,雨后干凈的天空終于能投進(jìn)一片清冷的月光。
明月是真實(shí)的,卻也是淡漠的,它冷眼旁觀那片刻的喧囂盡數(shù)埋沒在廢墟之下。
但它似乎也只能如此,只因?yàn)樗翘焐厦髟?,所做所為僅僅只有播撒柔和的光輝。
黑夜包容一切,月亮無可奈何。
失去供給的花火落下一瓣又一瓣的凋零的余燼,消逝在沉沉的夜幕。
晏和駐足于原地。
注視指尖殘留著一絲余溫,似有些悵然若失。
明明說好要抓住他的手。
可最先放手的也是他。
魔界縱橫的君上或許不是什么守信守義之人,但不代表別人可以肆意違背對他的承諾,即便那句短短的,如同不經(jīng)意間的話語連承諾都算不上。
這可真是熟悉啊,當(dāng)年他似乎也是在這個歲數(shù)被丟進(jìn)了無底的深淵。
他停留于黑暗,那人的離開帶走了唯一的火光,那可是實(shí)際意義上的光,失了燈火,周遭伸手不見五指。
懷中云簇微微顫動,劍靈意圖感知主人所在,但很快便歸于平靜,它什么也找不到,相連的靈力如同斷了線的風(fēng)箏,“啪嗒”一下,漂亮的花紙鳶就消失于無垠的天際。
但我們的尊上似乎并不急于尋找,他沒有這樣的義務(wù),于是他坦然的操縱著這具軀殼,尋著個角落座下,輕輕撫上劍柄鑲嵌的那顆漂亮石頭。
火紅色的結(jié)晶被打磨得失去了原有的棱角,潤澤得如同一滴鮮艷的血。
他忽然想起荀幽的那封信,牛頭不對馬嘴的華麗辭藻間似乎能拼湊出一些不盡人意的線索。
舊人,孔雀翎和平南王。
這處舊址的小主人自始至終都未曾發(fā)覺自己的身份。
實(shí)在是滑稽得有些可笑了。
就在此時,一個軟綿綿,滑溜溜的東西纏上了腳腕。
睜開眼低頭看去,一簇小小的火苗映入眼簾。
絢爛的花火燃盡,只余下一點(diǎn)兒螢火蟲似的苗頭還在掙扎發(fā)亮。
灰塵的精靈焦急的圍著他打轉(zhuǎn),似乎急于想要表達(dá)些什么,卻跟個小啞巴似的有口難言。
他站起身,有些莫名其妙,這小東西一看他起來便一溜煙兒的竄了出去。
它頭頂?shù)幕鹈绾霭岛隽?,在滿堂的漆黑中熠熠生輝,宛若凋零的星光。
醒目的火光蹦蹦跳跳攀上一張翻倒的八仙桌,駐足在缺了一個角的豁口,行為似在示意他跟上。
他遲疑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向前方走去。
穿過幾處回廊,眼前豁然開朗。
殘梁斷瓦堆疊起半人的高度,幾乎將整條廊道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借著半邊傾塌的屋頂窟窿,明月的清輝自天幕傾垂,似一襲輕紗迷蒙,籠了滿目的瘡痍。
而在落滿白霜的一截斷梁上,兩個血淋淋的字符觸目驚心。
離開!
字的邊緣已些發(fā)黑,粘稠的滴落下來。
晏和心中頓時生出一股難言的焦躁之感,如同附骨之蛆般揮之不去,更是逐漸蔓延出從未有過的惶恐與不安,他愣在原地,也不知是誰的情緒使然,思緒早已亂七八糟。
那小火苗跳上那截橫梁,慌張的打著轉(zhuǎn),最后撲到晏和手邊,猛然一扯袖子,這才將人從驚懼中拉了回來。
他難耐的吞了口唾沫,這可是難得的緊張動作。
字的邊緣已經(jīng)有些干涸,當(dāng)晏和顫巍巍伸手去觸碰時,仍是在指尖沾上些許。
那對明亮的赤瞳震顫片刻,隨即掩住,再睜開時,猶豫一掃而空。
他從容的伸出舌頭輕舔了一口。
淺淡的血腥味自觸碰處蔓延舌苔,隨之而來的還有澀,但并未有過于濃烈的灼燒之感。
這可不是那小長老的血,他總算舒了一口氣。
要說為什么?
沒有誰能比他還要能分辨這靈血的味道了。
看這小精靈頭頂未熄的余火判斷,小長老應(yīng)當(dāng)沒什么大事,是自己先入為主了。
但隨即,他忽然皺起了眉,嘴里抿動幾下,捻出了根濡濕的毛。
它已被血液浸染成深紅色,由著月華觀察,可見其根部一點(diǎn)兒皎潔的白,因沾了水,邊緣晶瑩剔透。
白色的,毛?
就在這時,一聲急促的尖叫接踵而至刺進(jìn)耳膜,劃破了夜色寂靜的外裳,月光如水寒涼,凍得人冷汗直冒。
至此,這個隱秘的故事,悄然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