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樂山在路邊拾起一個桃核,翻過了幾座山,把它帶進一個木樁圍出的簡陋院子里。一只白鶴正悠閑地在草地上踱步。
他將那個桃核輕輕在琴座上敲幾下,調(diào)笑地說:“小東西,變個美人兒來看。”
桃穰就現(xiàn)身了,她修行尚淺,不能凝出實體,惱怒地看著他。他大笑起來。
桃穰自己走不了。于是要沈樂山養(yǎng)她,沈樂山也樂意,反正養(yǎng)個妖精也不費什么事,它們都是吸收日月精華的。
他說隱居在這里,在過琴妻鶴子的日子,于是他當真有琴,也有鶴。
他的琴布了奇門,桃穰能彈出聲來,她便很喜歡去玩,經(jīng)常弄得滿屋噪音。白鶴再也不敢進屋了。
沈樂山將桃穰埋在籬笆蔭里,澆水:“小東西,發(fā)芽吧?!?/p>
桃穰哭笑不得。這個隱士肯定不知道,木籬笆早就自己生根了,長得茂盛。它們根系龐大,占盡了養(yǎng)料,哪里容得一顆種子來發(fā)芽長大?
這樣許久。開始頻繁地有人翻山越嶺來這個隱居地,他們恭敬地稱他為沈先生。但是聽著滿屋的噪音,而琴安靜地擺在那里,紋絲不動,不免嚇得冷汗涔涔,暗自揣測沈樂山正與哪個野鬼同居。
桃穰察覺到這一點,便慢慢安分了。
來山里的人排場也越來越大了,最后一個青年來與沈樂山談了半天,成功地令隱士沉默起來。
“你要出山?”
“可能吧?!?/p>
“去做官?”她還是很敏銳的。
沈樂山苦笑:“恭常是我好友,他的主張我也很贊同,如果變法成功,是造福黎民?!?/p>
桃穰眉頭一皺,仍然去虐待琴。
討厭的青年人又來了,這次他勸動了隱士。
桃穰無法跟他走,她已經(jīng)發(fā)了芽,扎根在那一片蓊郁的籬笆下,長勢艱難。
沈樂山在收拾行李,桃穰站在旁邊看,他突然問:“琴留給你吧?”
她看一眼琴:“好吧?!?/p>
他拋妻棄子地走了。
直到后來白鶴老了死了,這個庭院生滿野草,籬笆長成一帶樹墻,桃穰也有人那么粗了。
屋子多年失修,漸漸破敗。琴放在房子里,塵土落滿弦上,桃穰仍然只能彈出聲音,卻拂不下琴弦上的塵。
她的修煉還沒到火候,也不能下山去。
修行要無數(shù)的歲月,有人陪著到底好些,但是陪她的人已經(jīng)為了夢想走了,她是個失誤,被遺漏在這里。
以恭常為首的新黨興起不幾年就遭慘敗,股翼皆削。
那個隱士勸她扎根發(fā)芽,認真修行,他曾在多遠的路邊自報家門:“我姓沈,號樂山,‘仁者樂山’?!?/p>
在她決定發(fā)芽時起,就注定走不出琴聲的范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