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她哈哈地笑了兩聲:“真是怪誕。之前千年,都是這么無趣地過來的?”
他被說中了,臉上難得一紅?!半S便你愛叫不叫?!?/p>
錦若笑得坐在石頭上,打著拍子脫口唱順口溜:“燈,燈,輕眠伴我夢。夢中見浮生,浮生乃幻境。境中有仙人,謂我山之燈……”
她白日玩得倦了,及至日暮便在洞中睡去。夜里青垣山靜得只有烏啼,他和衣臥在月下,安然入眠。山洞中傳來她一疊聲呼喚:“你在么?”他從樹上惺忪起身,長發(fā)攏到一側(cè),一盞燈驀然出現(xiàn)在手里。就那樣緩緩如神祇,出現(xiàn)在漆黑的洞穴里。
錦若揉著眼睛,抱怨道:“這里伸手不見五指,連月光照不進(jìn)來?!彼鋈灰庾R到這個活潑少女,似乎也有軟肋:“你很怕黑?”
迎著他促狹的笑,錦若嘴硬道:“哼,我連盜賊都不怕,黑夜算什么!”
“哦,”他點(diǎn)點(diǎn)頭:“那我走了?!?/p>
“唉,你,你……”她忙牽住他衣袖:“我只是無聊而已?!?/p>
他無聲輕笑,那盞燈放下,坐在她身邊。粉紫的光暈,襯出他的容顏柔和靜謐。
她打著呵欠,在柔光下打量他的輪廓,雙腳在大石外一蕩一蕩。
“燈,你為何獨(dú)守深山?就是為了一尊不能說話的銅鼎么?沒想過做些有趣的事么?”除了守護(hù)這樽銅鼎,他還能做什么呢。
“我沒有想那么多?!币苍S想太多,平靜的心湖便會漣漪不絕。
他茫然地看著外面漆黑夜色:“若銅鼎落入世人手中,守護(hù)它的我,也就失去了活在世間的理由?!?/p>
她似乎不解,卻只是趴在他的膝頭睡著了。錦若在這寂寞深山,陪他度過了花開花落,不知為何,再也未想過離開。直到她開始倦意彌漫,瞌睡連連。
“你該走了?!睋嵬暌磺?,他嘆了口氣,手放在她的額頭上,低喃道:“本是一縷迷路的神識,該回原身了?!?/p>
又是這般晚涼天凈,他一手執(zhí)燈,一手攥住她的手:“我送你?!彼氖譁嘏彳?,令她不舍。
一步步走到山口,前方的路已被照明,她戀戀回首:“我在你這里很開心,以后來人間的話,就來找我吧。我會想念你?!?/p>
他長久清冷淡漠的心,忽然就裂開一道縫隙,如同冰雪沃湯,暖得一塌糊涂。過夠了寂靜的日子,也想看看人間煙火的滋味,看看她生活的地方。
“凡人也許庸俗,也許貪心,可總歸是熱鬧的,會把你心填得滿滿的,你便不虛此行啦?!?/p>
他溫柔一笑。
為免走漏風(fēng)聲,手指點(diǎn)在她的眉心,只是一瞬間的光亮,她的身形便消匿在風(fēng)中。
他舉起手,悵然地端詳。就是這白皙修長的手指,抹去了他千年來第一個身邊人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