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道紫電劃破濃墨般的夜空,蘇玉盈攥緊錦被的手指驟然發(fā)白。她盯著帳頂垂落的流蘇,那串瑪瑙珠子在慘白電光里搖晃如血色淚滴。雷聲碾過屋檐的瞬間,她本能地蜷縮成團,喉間溢出的嗚咽被死死咬在齒間。
蕭承煦正往鎏金暖爐里添銀絲炭,火星噼啪炸開的響動混著雨聲,卻蓋不住床幔里壓抑的抽氣聲。他轉(zhuǎn)頭望去,紗帳上投著的身影在發(fā)抖,像寒風(fēng)中瑟縮的蝶。
“玉盈?”他快步上前撩開紗帳,正撞見她慌亂抹去眼角水光。青絲散亂鋪陳在枕上,襯得那張臉愈發(fā)蒼白如紙,下唇咬出的血珠凝在唇紋里,宛如雪地里綻開的紅梅。
蘇玉盈別過臉去,錦被下的手死死掐住腕間玉鐲:“說了不用你...”
驚雷恰在此時炸響,她渾身劇顫,未說完的話碎在齒間。蕭承煦已坐在榻邊,帶著薄繭的掌心覆上她冰涼的手背:“那年上元節(jié)燈市,你被驚馬嚇得躲進我披風(fēng)里,也是這樣發(fā)抖。”
他聲音很輕,像在哄受驚的貓兒。蘇玉盈嗅到熟悉的沉水香混著藥香,那是這些日子他衣襟上總沾染的氣息。記憶不受控地翻涌——十三歲落水時他渡來的溫?zé)釟庀?,大婚夜獨自哭了一夜,還有無數(shù)次家書他拐彎抹角的詢問賀蘭茗玉的情況。
“別碰我!”她突然掙開他的手,玉鐲撞在床柱上發(fā)出脆響,“你以為我還是那個追著你的傻姑娘?”尾音帶著破碎的哭腔,不知是氣他還是恨自己。
蕭承煦的手僵在半空,看著蜷在床角的單薄身影。燭火將她的影子投在墻上,伶仃得仿佛隨時會消散。他想起太醫(yī)說的“憂思郁結(jié)”,喉間突然哽得發(fā)疼。
窗外雨勢漸急,蕭承煦忽然吹熄燭火。黑暗降臨的剎那,蘇玉盈感覺有人隔著錦被輕輕環(huán)住她,溫?zé)岬暮粑鬟^耳畔:“就今夜,讓我做回你的承煦哥哥?!?/p>
驚雷再起時,那只手始終穩(wěn)穩(wěn)護在她耳側(cè)。淚水終于決堤,她抓著那人衣袖哭得渾身發(fā)顫,仿佛要把半生委屈都揉進雨夜里。蕭承煦的嘆息落在她發(fā)頂,混著雨打芭蕉的聲響:“等你身體好了,我們?nèi)タ唇蠠熡昕珊??我欠你的糖人,該還了?!?/p>
次日清晨,素汐端著藥盞進來時,看見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交握的雙手上投下纏綿的光影。蘇玉盈枕著玄色衣襟睡得安穩(wěn),而從來警醒的攝政王竟也沉沉未醒,睫毛上還沾著未干的淚痕。
素汐悄悄退了出去,關(guān)上了門。
蘇玉盈醒來的時候,一抬眼便看見蕭承煦沉靜的臉,正盯著她瞧。
半晌,她眨了眨眼:“我想回蘇府了?!?/p>
“等身體痊愈了再回去,好不好?”蕭承煦語氣溫軟。
蘇玉盈偏過頭不看他:“不好,我好不容易才決定放下了,不想再陷進去了,也不想依賴你,不然還會痛苦?!?/p>
蕭承煦有些擔(dān)心:“你的身體還沒有好,如果養(yǎng)不好,以后可能會留下病根。岳父岳母都不在了,你回去得不到很好的照顧?!?/p>
“我不用他們照顧,我會照顧好自己。我不想再留在這了,我不想再見到你?!碧K玉盈一字一句說完,起身穿衣服。
蕭承煦有些氣:“這么急著回去做什么?我照顧你不好嗎?”
“你照顧我很好,可是你照顧的越好,我就越依賴你,我們都和離了,我不能依賴你。”
“還沒和離,那晚沒有寫完?!?/p>
蘇玉盈扭臉看向蕭承煦,“把沒寫完的寫完便是。”
“等你身體痊愈了再說?!?/p>
蕭承煦說罷,不給蘇玉盈再開口的機會,起身快步走了出去。蘇玉盈一提要回蘇府,他的內(nèi)心就一陣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