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炎熱,陵容大多待在綺春館里,綺春館南邊近水,蓮葉田田,青萍叢生,早開的睡蓮綻了兩三朵,粉盈盈的。幾只鷺鷥棲在深紅淺綠的菖蒲青葦之畔,互相梳理著羽毛。清凌凌碧水里鮮翠欲滴的新荷底下悠游往來的緋色金魚,清波如碧,紅魚悠游。
有時候興致來了,陵容便折了楊柳在手,將捻得細(xì)碎的柳葉拋向池中,引得紅魚爭相躍起,相嬉而食,日子但也過得不無趣。
偶爾令嫻會來綺春館陪陵容說話談天,許是脾性相投,二人倒是頗為投契。
這日黃昏給皇后請安,皇后突然提起要去看望懷孕的眉莊,眾人自然跟隨。
只見玉潤堂中一屋子的鶯鶯燕燕,十分熱鬧?;屎笳c眉莊說話,見玄凌來了,忙起身迎駕。
玄凌忙按住將要起身的眉莊道:“不是早叮囑過你不必行禮了。”一手虛扶皇后:“起來吧?!毙χ溃骸敖袢盏骨?,皇后與諸位愛妃也在。”
皇后笑道:“沈容華有孕,臣妾身為后宮之主理當(dāng)多加關(guān)懷體貼,恪盡皇后職責(zé)?!?/p>
諸妃亦道:“臣妾等亦追隨皇后?!毙铦M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
說話間玉潤堂的宮女已端了瓜果上來,眾人品了一回瓜果,又閑談了許久。
是夜玄凌興致甚好,見皇后在側(cè)殷勤婉轉(zhuǎn),不忍拂她的意。加之諸妃環(huán)坐,若又要去宜芙館終是不妥,便說去皇后的光風(fēng)霽月殿。既然皇帝開口,又是去皇后的正宮,自然無人敢有非議。
才出玉潤堂正殿門口,忽見修竹千竿之后有個人影一閃,欣貴嬪眼尖,已經(jīng)“噯呦”一聲叫了起來。
玄凌聞聲看去,喝道:“誰鬼鬼祟祟在那里?”
立即有內(nèi)侍趕了過去,一把扯了那人出來,對著燈籠一瞧,卻是眉莊身邊一個叫茯苓的小宮女。她早嚇得瑟瑟發(fā)抖,手一松,懷里抱著的包袱落了下來,散開一地華貴的衣物。
李長彎腰隨手一翻,臉色一變指著茯苓呵斥道:“這是什么,偷了小主的東西要夾帶私逃?”說著已經(jīng)讓兩個力氣大的內(nèi)侍扭住了茯苓。
眉莊素來心高氣傲,見自己宮里出了這樣丟人的事又氣又急,連聲道:“這樣沒出息的奴才,給我拖出去!”
玄凌一把扶住她,道:“你有身子的人,氣什么!”
跪在地下的茯苓哭泣道:“小主!小主救我!”
眉莊見眾人皆看著自己,尷尬一甩手,“你做出這樣的事,叫我怎么容你!”跺腳催促道:“快去!快去!”
曹婕妤忽然“咦”了一聲,從內(nèi)侍手里取過一盞宮燈,上前仔細(xì)翻了一下那包袱,拎起一條綢褲奇道:“這是什么?”
秦芳儀亦湊上去仔細(xì)一看,掩了鼻子皺眉道:“哎呀,這褲子上有血!”
欣貴嬪嘀咕道:“難不成是謀財害命?”眾人臉色都是驚疑不定。
陵容狐疑道:“這些東西像是沈容華的,只是怎會沾染了血?”
欣貴嬪小聲道:“莫不是——見了紅?”聲音雖小,但近旁幾個人都聽見了。一時人人緊張地朝著眉莊看去。
眉莊更是糊涂:“沒有呀——”
話音未落,華妃道:“你們扶沈容華進(jìn)去歇息?!庇謱π璧溃骸盎噬?,這丫頭古怪的很,臣妾愚見不如先命人帶去慎刑司好好審問?!?/p>
眉莊因是自己的人在帝后面前丟了臉面,早生了大氣,怒道:“手爪子這樣不干凈,好好拖下去拷打!”
茯苓一聽“呀”一聲叫,差點(diǎn)沒昏厥過去。忽然叫道:“小主,奴婢替你去毀滅證據(jù),沒想到你卻狠下心腸棄奴婢于死地,奴婢又何必要忠心于你!”說完“撲”倒在玄凌腳下,連連磕頭道:“事到如今奴婢再不敢欺瞞皇上,小主其實(shí)并沒有身孕。這些衣物也不是奴婢偷竊的,是小主前幾天信期到了弄污了衣褲要奴婢去丟棄的。這些衣褲就是鐵證!”
眉莊面白如紙,驚恐萬分,幾欲暈厥過去,顫聲轉(zhuǎn)向玄凌道:“皇上——她!她!這個賤婢誣蔑臣妾!”
眾人聽得茯苓的話俱是面面相覷。玄凌聞言也不說話,只冷冷逼視茯苓,只看得她頭也不敢抬起來,才漫聲道:“沈容華受驚,去請?zhí)t(yī)來?!?/p>
眉莊聽了似微微松了口氣,道:“李公公去請為我護(hù)胎的劉太醫(yī)吧。只不知今晚是不是他輪值?!?/p>
李長應(yīng)一聲“是”,道:“今晚不是劉太醫(yī)輪值?!?/p>
玄凌道:“不在也無妨。那就去請章彌?!?/p>
眉莊道:“可是臣妾的胎一直都是由劉太醫(yī)……”
“不妨。都是一樣的太醫(yī)。”
陵容暗自搖頭,事到如今了,眉莊還非要糾結(jié)是哪個太醫(yī),可不是引人懷疑么?
不經(jīng)意瞧見華妃隱含得色的笑意,陵容知道華妃布了這么久的局,終于開始收網(wǎng)了。
章太醫(yī)很快就到了,凝神搭了半天的脈,最后也只得出沒有胎像的結(jié)論。
眉莊一驚之下一手按著小腹一手指向章彌厲聲道:“你胡說!好好的孩子怎會沒有了胎像!”
章彌磕了個頭道:“微臣不是千金一科的圣手。為慎重故可請江穆煬江太醫(yī)一同審定?!?/p>
玄凌臉色生硬如鐵,冷冷吐出兩字:“去請。”
眾人見如此,知道是動了怒,早是大氣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