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容報了病,素凈著一張臉,仿佛一朵純白的梔子花,發(fā)髻欲墮未墮,只插了兩把新月般的銀梳,正依靠在榻上喝藥。
琥珀支開窗欞,外頭桃花新蕊初綻,春天的燕子重又飛來筑巢了。楊柳絲兒一繞,春風(fēng)也被纏得熏熱起來。
琥珀見她面上潮熱,拿了一柄象牙柄雙面彩繡蝶戀花紈扇,輕輕給她扇著扇子。柔聲道:“這沈容華也真是的,非求著小主去給甄氏求情,小主病了一場,她還要拿這檔子瑣事來叨擾,真真是不會看人臉色?!?/p>
陵容笑著睨了她一眼,戳一戳她光潔的額頭:“你這丫頭,難道是我肚子里的蛔蟲不成?就會說些我想聽的話。”嘆了一聲,“有時候還真是羨慕沈眉莊和甄嬛的姐妹情深啊?!?/p>
琥珀道:“小主何必為那起子人憂心。眼下要緊的是小主肚子里的孩子……”說到最后,聲音愈低。
陵容坐在軟墊上,身體微微傾斜,極其自然的呈現(xiàn)一種保護(hù)腹中幼子的姿勢。右手搭在小腹上,她柔柔一笑道:“才一個月呢,這孩子來的恰逢其會,正好借此機(jī)會避開眾人的耳目,待到坐穩(wěn)了胎在爆出去?!?/p>
琥珀鄭重地點頭:“奴婢一定會保護(hù)好小主的。”
甄嬛懷孕滿三個月的時候,禁足之令算是半解了,每日里,甄嬛都可以去太液池邊坐一坐,走一走,算是散心。只是不許人隨意來探望,連親近如眉莊,亦不可踏入棠梨宮一步。也不許甄嬛輕易面圣。
而陵容的身形也開始遮掩不住了。
“小主,該用膳了?!辩暌坏酪坏缹⒉耸蕉顺鰜?,口中便道:“這道鵪子水晶膾最喜歡的,奴婢一早盯著做好,差半分都做不成這水晶剔透的樣子,這道糖醋鱖魚酸甜可口,最宜下飯?!?/p>
陵容每樣菜都嘗了幾口,用了半碗飯,便叫她們撤下了。
素心見陵容取過一旁的熱手巾擦了手,忙起身倒了一盞茶遞到她跟前:“這新備下的六安茶,消垢膩去積滯最好的。小主嘗嘗?!?/p>
琥珀故作擔(dān)憂道:“小主這幾日一直食欲不佳,可要傳太醫(yī)來為小主診脈?”
陵容用杯蓋輕輕刮著茶沫子,徐徐飲了一口,抬眼同她對視了一眼:“也好。”
請平安脈的太醫(yī)名陳執(zhí)一,三十歲上下,寒門出身,在論資排輩的太醫(yī)院平日里都是給一些無子的太妃診脈。陵容考驗了他幾次之后,向他伸出了橄欖枝,這是她入宮后與素心、王壽一起的第一批心腹。
陵容伸出手腕,隔著一方雪帕,陳執(zhí)一行過禮后坐下請脈。陳執(zhí)一含笑道:“請小主再換一只手?!辈灰粫海嫔弦延辛诵老驳男Γ骸拔⒊脊残≈鳎≈饕延辛私齻€月的身孕?!?/p>
仿佛是在平靜無波的池里投下一個石子,殿里的人都因為他的這句話不自禁露出驚喜的表情。
陵容右手撫上小腹,這里已經(jīng)孕育了一個小生命,她含笑道:“那就請陳太醫(yī)多費心了?!?/p>
一宮之人皆跪下,由素心打頭,喜氣洋洋道:“奴婢們恭賀婕妤有孕之喜!”
陵容虛抬了一手,面帶喜色:“好,長楊宮上下賞三個月月錢!”
琥珀喜得念了句佛,道:“奴婢這就去稟報皇上?!?/p>
陵容看窗外開得更艷的桃花,徐聲道:“等會兒皇上怕是會來。你去讓小廚房預(yù)備一些開胃的小菜,以滋補清淡為主,不要太多,精致為上。”素心領(lǐng)命而去。
玄凌本來是在儀元殿批奏章的,得知喜訊,忙先遣人囑咐了陵容好好休息,放下奏折立刻急匆匆趕來長楊宮。
素心端了燕窩進(jìn)來,玄凌伸手親自接過白玉碗來,道:“如今你有了身孕,明日朕就降旨晉你為貴嬪?!?/p>
陵容倚靠在玄凌胸前,仿佛一樹依托喬木而生的女蘿,臉上帶著喜悅的紅暈,映得整張臉如桃花般明艷。她柔聲道:“臣妾不在意位份,只想這樣平安過下去,和皇上,和孩子?!?/p>
玄凌歡喜道:“容兒,你都不知道朕有多開心。朕已經(jīng)失去了太多的孩子了。”
陵容抬頭,眉目間有如珍珠一般的溫潤光澤,“皇上放心,臣妾一定會平安生下孩子的?!?/p>
皇后忙著對付甄嬛,沒空理她。而陵容手上也收服了一些慕容家在宮中的人脈,一定可以護(hù)住她的孩子。
次日,玄凌下旨曉諭六宮:晉婕妤安氏為貴嬪,封號“嘉”,移居長楊宮主殿景春殿。擇吉日行冊封禮。其父安比槐得遷正四品國子監(jiān)祭酒,其母林氏封三品誥命南陽郡夫人。
長楊宮里早歡喜成了一團(tuán),一時間長楊宮成了最熱鬧的所在,人人都恨不得踴身上來趨奉一番才好。
太后自然也喜出望外,格外疼惜,日日叫人親自送了滋補之品來。
令嫻和敬妃一前一后地來到了景春殿,令嫻歡喜道:“嘉貴嬪大喜!”
陵容趕緊扶了她起來,嗔道:“姐姐和我還這么客氣?!?/p>
令嫻見她神色如常,心中微微放了心。
陵容著一身湖水染煙色的銀線絞珠軟綢長衣,通身不加珠飾。腰后放著煙灰紫色團(tuán)花軟墊,皆以輕軟若羽毛的蠶絲織面,內(nèi)中裝滿曬干的杭白菊和剪得細(xì)碎的桑葉,又塞滿了米粒大小的和田青花籽玉,有清涼明目、安神養(yǎng)顏之效。
敬妃握著她的手,感嘆道:“前不久還說著要給溫儀添一個弟弟,這就有了,妹妹真是好福氣?!?/p>
陵容微微一笑:“如今姐姐有了溫儀,也是羨煞旁人?!?/p>
敬妃也是一笑,想起從前種種不免憂心不已,忙將小心防備之事不厭其煩與陵容說了幾遍。
陵容撥一撥額前碎發(fā),含著笑意道:“果然是做母親的人了嘴也瑣碎起來。這幾日不知說了多少我的耳朵都要長繭了?!?/p>
敬妃假意在她臉頰上一擰笑道:“果然是不識好人心?!?/p>
令嫻也真心為她高興,道:“妹妹有孕三月,這太醫(yī)院里怎么也要有自己的人才好?!?/p>
陵容感念她的體貼,自然點頭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