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九王神色憔悴匆匆來了,他身上明藍色袍子衣擺、袖口涸了一大片暗紅的血跡,他目光淡淡從甄玉嬈面龐上滑過,口中道:“汾知罪!”
陵容搖頭,赤金鳳尾瑪瑙流蘇打在鬢邊,嘆道:“九王身邊已有嬌妻,更遑論九王妃即將臨盆,縱使心儀甄小姐,也不該……”臉一紅,到底說不下去。
甄玉嬈微微一震,看了九王一眼,不由顫聲道:“汾,難道你也覺得我們錯了么?你曾說王妃并非是你一心想娶之人,只是不能抗旨不遵。你說過你真正想娶的人是我!”
皇后輕蔑一笑,“甄小姐說笑了,九王已有王妃,怎么能娶你?”她的身影在重疊繁復(fù)的金紋羅衣內(nèi)顯得格外穆然,“若是你真的心慕九王,指了你做侍妾倒是可能。”
甄嬛心中大恨:甄家好好的女兒,她不得已進宮為妃;玉姚是玄清側(cè)妃;難道連玉嬈也要為人侍妾了么!
甄玉嬈眼中有晶瑩的淚光,“臣女雖然身份低微,但與九郎兩情相悅。臣女不敢請求太后讓臣女做九郎的正妻,即便賜臣女做他的侍妾也無妨,只求太后能讓臣女與九郎在一起。”
甄嬛驚道:“玉嬈!”
皇后的面龐上漸漸浮起一層譏誚之色,“你不是只愿做他的妻子么?”
甄玉嬈仰起頭,容色憔悴而狼狽,卻透出一層緋紅的堅毅,“臣女雖然來日并不能成為九郎名份上的妻子,可是他心里只有我,我心里也只有他,臣女知道九郎不會再娶別的女子。臣女是他心中唯一心愛之人,不就是他的妻子么?”
如此情意,九王也不免動容,喚道:“玉嬈……你,你這般的情意……”
“九郎……”太后唇齒間輕輕玩味著這個親昵的稱呼,目光沉沉地看向甄玉嬈,“好,哀家也不愿做這個惡人?!彼A艘煌?,緩緩道:“如果九王妃平安無恙生下孩子,你就進王府做一個侍妾!否則,一條白綾去了吧!”
不去看九王和甄玉嬈復(fù)雜又欣喜的神色,陵容低下頭,心知甄玉嬈已經(jīng)是廢了。太后深知兒女情長最惑人心智,眼下強行分開二人,或是賜死甄玉嬈,九王日日念的都會是甄玉嬈的好。而當(dāng)這份遙不可及,變成觸手可及,情況就不一樣了。
說不上幸還是不幸,九王妃平安無恙誕下一子。
太后命人給甄玉嬈灌下絕子湯,直接送進了九王府。最后更是曉諭六宮:柔莞夫人甄氏言行不端,褫奪封號,降為妃。
六宮中無有耳目不靈通者,聞得太后動怒,更是越過了皇上,雷厲風(fēng)行地貶謫甄氏,私下里議論紛紛。
余容娘子大是不屑:“甄妃的妹妹不見了,該不會是勾引了皇上,惹得太后動怒吧?”于是,宮中都在嚼著舌根子,吐出隱晦又惡毒的字句。
前朝司空蘇遂信、管家、倪家聯(lián)名上書,要求嚴(yán)懲甄妃。
司空蘇遂信乃是老臣,當(dāng)年力保朱氏登上后位,九王妃蘇寧珍又是他的孫女,他如何能咽下這口惡氣。
玄凌亦是失望又難堪,道:“朕著人接你妹妹進宮陪伴,你卻鬧出這等子事情!讓朕如何同宗親大臣們交代?!”
甄嬛頭上不飾簪環(huán),烏黑的發(fā)絲垂在肩上有柔軟的弧度,雙目含淚,能看清玄凌的倒影,“臣妾自知罪孽深重,不敢祈求皇上原諒。臣妾愿自囚宮中,從此不再踏出棠梨宮半步!”她抿去淚意,端正跪下,卻不避他的目光,“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愿:一愿郎君千歲,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臣妾本是廢棄之人,能得皇上愛幸,再度隨侍左右已是萬幸,玉嬈之事,臣妾無可推諉。即便日后不得與皇上歲歲相見,也盼皇上萬壽永康。”
玄凌的目光有些深遠,似夜色沉沉中透出熠熠星光,“你是這樣想的嗎?”
甄嬛哽咽,有淚滑落于金磚,“只求皇上看在予涵年幼的份上,為其擇一位慈母撫養(yǎng)?!?/p>
“娘娘!娘娘!”殿外傳來花宜焦灼的叫聲和嬰兒的哭聲,原來是予涵午睡醒來啼哭不已,偏生乳母怎么哄也哄不了,急得滿頭大汗。
玄凌心疼地看著啼哭不止的予涵,“這是怎么回事?你們都是怎么伺候四皇子的!”
花宜哭泣道:“四皇子自從那一場風(fēng)寒之后,身子就大不如前了。靈犀帝姬夭折后,四皇子每每到這個時候便哭嚎不已,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靈犀帝姬……”
甄嬛抱著予涵輕聲哄了幾聲,似乎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予涵很快安靜了下來。甄嬛抬起頭,睫毛上猶有淚珠未干,將落未落的一滴,似小小一顆冰珠。她凄然一笑,“或許臣妾唯一的福氣就是有幾分像純元皇后吧。”
玄凌還是心軟了,為她壓下了前朝的非議,厚賞了九王妃和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