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漓一襲秋香色長袍佇足花前,朱茜葳起身捧了一碟果子上前,道:“聽說殿下喜食姜香梅子,臣女特來進與殿下?!?/p>
予漓并不理會她,只自言自語道:“這花的顏色怎么和早晨時不一樣了?”
一名約莫十五六歲,面容嬌美的女子上前,溫柔細語:“王爺有所不知,此花喚作‘美人面’,朝則深紅,午則深碧,暮則深黃,夜則粉白,晝夜之內(nèi),香艷各異。豈非像美人面孔,一日多變,嬉笑怒罵,喜嗔皆宜?!?/p>
予漓微微含笑,隨手折下一朵“美人面”簪在她鬢邊,“宮中不會為牡丹取‘美人面’這樣風(fēng)雅的名字,可是因為你,我會記得這花喚作‘美人面’?!彼崧曉儐?,“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一色櫻子紅對襟綃沙新衣,底下月白色水紋凌波裙裾,橫挽一只梅花銀珠長簪,清爽中不失嬌艷動人。她仰起姣好的面龐,含羞帶怯,“殿下,臣女許怡人?!?/p>
牡丹雍容的花盤慵慵欲墜,每一朵的花瓣都重重疊疊如若絹綃輕盈,花香浮漾,染上了春衫裙裾,亦染上了相對而視的兩人的面龐。
陵容挽了挽煙翠披帛,看著圍著皇長子極盡妍態(tài)的女子,如此天家富貴,如何不叫人心醉神迷。
……
晚間細雨霏霏,空氣里彌漫著帶著花香青草氣味的潮濕氣息,大捧大捧的桃花沾雨欲濕,漸漸盛芳到極致,透出欲仙欲死的繾綣奇香。
翠竹窗櫳下,霞盈紗影影綽綽映著窗外的西府海棠。雨線漫漫,搭載檐頭鐵馬上,打在中庭芭蕉上,桃枝上尤開著粉色的花,聲音清越。
夜色更濃,寶鵑上前又點上幾盞燈,將燈芯挑一挑,爆出一朵小小的燈花。卻聽一把聲音道:“燈花爆了,可是有什么喜事嗎?”
陵容轉(zhuǎn)首見是玄凌,笑容愈發(fā)恬美,“皇上即將再得新寵,有時要做家翁的人了,如何不是喜事?”
玄凌“嗤”地一笑,“此次選秀重在為予漓選妃,宮嬪之事本事充數(shù)而已。若說起來,朕若成了家翁,你也要做人家姑,以后日日被人這樣稱呼,你怕不怕被喚老了?”他靠著陵容在楊妃榻上坐下,“說起做家翁的事,太后有意將朱八小姐許配給予漓做正妃?!?/p>
陵容溫婉依在他臂膀上:“朱八小姐出身后族,身份尊貴,匹配給齊王倒也堪宜。有道是娶妻娶賢。齊王有了王妃勸著上進,也好為皇上分憂了?!?/p>
玄凌的臉在燭火的跳躍下顯得晦暗不明,他道:“為朕分憂么?予漓這孩子這幾日請安來得勤,總像是有什么話要和朕說卻不敢說似的。”
陵容笑道:“兒子來盡孝心皇上還猶疑,皇長子是純孝之人?!?/p>
玄凌一嗤,“朕倒是這樣想,只是見不得他那優(yōu)柔寡斷的樣子?!?/p>
陵容心念一動,于是溫言道,“齊王殿下喜歡性情和順的女子,想來是礙于孝道,又不好拂了太后好意吧?!?/p>
玄凌摘下她挽發(fā)的玉牙梳,徐徐劃過如緞的烏發(fā),像要梳理什么心事一般,“太后一心為了朱家……罷了,等選秀那日朕再好好看看,若真是好的,朕自然允準。若是予漓不喜歡,再指一個性情和順的側(cè)妃便是了?!?/p>
窗外雨聲沙沙,陵容伏在他胸前,靜靜想,這雨真好,原本隔得渺渺無極的天與地,就這樣連在一起,難舍難分。恰如緣分與人為,隨意一牽,便是一段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