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皇帝及至永和宮,陵容淡掃娥眉,妝容清淡,案幾上只擱了一本翻開的《孟子》,藍草染的書面有淡淡的草木清馨,和她的氣質(zhì)很相宜。
皇帝不覺含笑,隨手翻了翻桌上的《孟子》,問道:“怎么有興致在看這個?”
陵容溫婉一笑,道:“孔孟之道大有深意,臣妾很喜歡?!?/p>
皇帝聽她如是說,也頗有興致,“你既《孟子》,那你有何見解?”
陵容謙和一笑,輕聲細語,“臣妾讀《孟子》方知朱熹之淺薄,朱熹妄稱夫子,雖被后人贊譽‘程朱理學’,其實全然曲解了孔孟之道。”
皇帝興致更濃,笑道:“為何這樣說呢?”
陵容笑得寧靜恬淡,“孟子講‘男女居室,人之大倫也’,可到了朱熹口中卻說‘存天理,滅人欲’,實在大大地不通。”
皇帝笑一笑,點頭道:“朱熹確有不通人情之處?!?/p>
陵容接口道:“宮中也是如此啊!若按照朱夫子所說,那么后妃又如何能為皇上綿延子嗣呢?所以,臣妾認為說這話的人必然是無情之人,與皇家寬厚之德背道而馳?!?/p>
“背道而馳?”見陵容含蓄低頭,皇帝淡淡道:“你最近見過什么人?聽過什么話么?”
陵容抬頭婉約一笑,“皇上是知道臣妾的性子的,從不說別人的閑話,更不愛管別人的閑事?!?/p>
皇帝旋即釋然笑道:“沒錯,朕覺得這是你最大的好處。如此,朕有一事想聽聽你的意思?!彼⑽⒊烈鳎叭缃駥m中紛傳崔槿汐與蘇培盛之事,你怎么看?”
陵容只笑:“宮中美女如花,可無人能說哪枝最好,比如桃花,喜愛者稱其宜室宜家;不愛者棄之逐水飄零。今日之事,皇后認為關系到宮中風紀規(guī)矩,臣妾不以為然,他們并未禍亂后宮,只是宮女內(nèi)監(jiān)們相互的慰藉罷了。奴才們一進宮便孤身勞作至死,難免凄涼寂寞,只是想尋個伴,以己度人,也只覺得可憐得很?!?/p>
皇帝淡淡說了一句,“你方才還說不管閑事,說到底還是為了熹妃在說話?!?/p>
陵容不慌不忙,溫婉道:“臣妾與熹妃情同姐妹,皇上是知道的,但還是問了臣妾,其實皇上何曾不知道臣妾會說些什么呢?何況熹妃有孕,皇嗣之事無閑事。熹妃這些日子為了槿汐之事一直郁郁不安,直言是自己沒有管教好身邊人,如此下去,母體惶恐,皇嗣又怎么能健康呢?”
皇帝眼中清冷之色微融,溫和道:“那你以為如何處置為好?”
陵容柔婉的聲音如她月光一般迤邐的裙幅,“皇上可曾聽說過一句話‘不癡不聾,不作家翁’。何況是宮女太監(jiān)們對食之事?皇上要是不信,到每個宮里去查一下,保不定都有,難道個個都要殺之而后快么?皇上乃一國之君,天下之主,職責之重何止是一個家翁,大可端出一點容人之量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p>
皇帝的眼中有淺淺的笑意,“是??!你說的有理,何況如今宮中嬛嬛有孕在身,大約見不得生殺之事的。朕去看看熹妃?!被实燮鹕頊睾偷嘏牧伺乃氖?,“你的性子,朕都知曉,不會虧待你的。”又叮囑了幾句,便步履輕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