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縷淡金色的日光透進屋子,卷起碎金似的微塵,恍若幽幽一夢。那光線灑落皇帝全身,點染勾勒出清朗的輪廓,襯著皇帝身后一座十二扇鏤雕古檀黑木卷草纏枝屏風(fēng),繁綺華麗中透著縹緲的仙風(fēng)意境。
皇帝的呼吸有一瞬的凝滯,“這太醫(yī)院開的自然是坐胎藥?!?/p>
淚水已經(jīng)忍不住潸潸滑落,意歡顫顫道:“那為什么,臣妾托人去宮外查問,那藥根本就不是坐胎藥,而是讓人侍寢后不能有孕的藥!”
皇帝有片刻的失神,方淡淡道:“那些江湖游醫(yī)的話不可信?!?/p>
她拼命搖頭,睜大了雙眼,“臣妾也想知道啊,這外頭的也是名醫(yī),為何他們的喉舌就與太醫(yī)院的不同呢?自從九阿哥走了,臣妾就一直疑惑,為什么臣妾久久服著坐胎藥都未能有孕,偏偏這一停了藥臣妾便懷上了九阿哥?”
皇帝的嘆息如掃過落葉的秋風(fēng):“舒妃,有些事不該追根究底,一味地尋思太多,只是徒增苦痛罷了?!?/p>
意歡似是震驚到了極處,亦不可置信到了極處?!白犯康祝吭瓉砘噬弦才鲁兼犯康?!”她的淚水無聲地滾落,夾雜著深深的酸楚與難言的恨意,“那么再容許臣妾追根究底一次?;噬隙嗄陙韺Τ兼撉榧僖猓瑢覍也辉S臣妾有孕,難道就因為臣妾是太后所薦的緣故么?”
皇帝神色間多了幾分凜冽:“舒妃,你是受了誰的指使在朕身邊,朕心知肚明?!?/p>
意歡眼中的沉痛如隨波浮漾的碎冰,未曾刺傷別人,先傷了自己?!笆?,臣妾確實是太后所薦,也確實感激太后??墒沁@些年來臣妾對皇上的一片真心,皇上難道真的不知嗎??”
皇帝沉聲道:“真心?這宮里人人都說對朕是真心的,可是利用起朕來也是絲毫不含糊。朕真的是怕了你們的真心!”
她的心驟然疼痛起來,意歡像是支撐不住似的,凄然厲聲道:“臣妾雖然是太后挑選了送與皇上的,又得太后悉心點撥皇上的喜好厭惡,但即便如此,臣妾也不曾為太后多言一句,所思所想都只有皇上。重陽宴上,臣妾也是欣喜于能陪伴在皇上身側(cè),能跟相愛之人相守!”
皇帝的唇邊的笑意如一柄刮骨利劍,讓人森冷不已。他輕誚笑道:“相愛之人?不,朕并不愛你。意歡啊意歡,你是一個聰明人,你怎么可能會不知道朕對太后的戒心?你知道了,你也選擇了,那么后果如何你都要去承擔不是嗎?朕不想去聽什么不得已,什么有苦衷,仿佛有了這個做借口,你們所做的所有的一切都值得被原諒?!?/p>
意歡的淚凝在腮邊,“皇上就是這么看待臣妾對您的情意嗎?我清清白白一個女兒家,卻做了你們母子爭執(zhí)的棋子,毀我一生,連我的孩子亦不能保全!”
“你為難?”皇帝勃然變色,“難道朕就不為難嗎?朕從一個不受寵的四皇子走到今天,還不一樣要忍著,要屈服嗎?明明知道你們是太后的眼線,還得要寵著你們,給你們尊榮!如此還不夠,太后甚至還想撫養(yǎng)一位皇子!”他冷冷道,“意歡,你真的應(yīng)該慶幸,朕做不來殺子的事,不然,九阿哥連生下來的機會都沒有!”
字字句句落入意歡耳中,卻似薄薄的利刃刮著耳膜,生生地疼,“是臣妾錯了,臣妾以為只要自己一心侍奉皇上,皇上待臣妾也總會有幾分真心的。”意歡戚然冷笑,那笑聲仿佛霜雪覆于冰湖之上,徹骨生冷,“原來年少綺夢,都是鏡花水月。”
皇帝的目光,如寒潭,如深淵,有深不見底的澈寒:“舒妃,你是錯了。你的錯便是不該去探尋所謂的真相。很多的美好便是在于不知,你又何必要來問朕?既然你問朕,又不欲朕騙你,便是你自尋煩惱了?!彼┥矶?,木然轉(zhuǎn)身,腳步虛浮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