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卻是如懿叫住了瑯嬅的鳳攆。

“嫻貴妃有何事？”瑯嬅索性就坐在鳳攆上沒下來。

“臣妾是想要多謝皇后娘娘能查出真相，還舒妃一個公道?！?/p>

瑯嬅以手支頤，脂粉勻和的面龐一如既往的端莊，唯有眼尾處的細紋，讓人發(fā)覺她已經(jīng)不是處于女子最好的韶華，她道：“本宮身為六宮之首，這些不都是應該的嗎？”

如懿的笑仿佛是井底舀起的水波，不夠清澈，帶著青苔的幽膩和波影晃動的破碎：“是，只是臣妾有些奇怪皇后娘娘為什么會為舒妃說話?！?/p>

瑯嬅閑閑地撥著紐子上墜下的瑪瑙松石塔墜兒，“那你就繼續(xù)奇怪吧，本宮沒那個閑工夫去給你解惑！”

雪柳道：“都愣著干什么！還不快起駕送皇后娘娘回去！”--嫻貴妃真是越來越拎不清了，憑她是誰？敢攔下皇后鳳駕來問話！

一連沒了兩位妃子，其余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同時，又不可抑制地升起了野望--如今貴妃有二，可妃位上還只有純妃一人呢，她們努努力，說不定能上去。

嬿婉的死無人理會，只在私下里揣測她到底是犯了多大的錯，才能讓皇上毫不留情。舒妃追謚為舒文貴妃，也算是死后哀榮了。

好容易料理完了喪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晞月那里又傳來不好的消息。

晞月這些年一直都是三病兩痛的，眾人也習慣了，沒想到這一次居然傳出來人快不行了的消息。

上下天光里，已經(jīng)病入膏肓的晞月雙目深凹，憔悴枯槁，仿佛連那披在肩上的外裳都承受不住似的?！败孕模遗率强鞊尾蛔×??！?/p>

茉心眼中的淚終于忍不住落了下來，“主兒，您別胡說，太醫(yī)院的太醫(yī)醫(yī)術高明，您一定會沒事兒的。”

晞月粗重地喘著氣，“人活一口氣，我這些年不過都是硬撐著，為了自己，為了家族，為了永璇……如今，我真的撐不住了。”她神情哀婉，“快，快給我梳妝打扮好，一會兒皇上就要來了，我不能讓他瞧見我這副模樣?！?/p>

茉心含淚勸道：“主兒，您都這樣了……哪里還能折騰呢?！?/p>

晞月捂著胸口連連咳嗽，半天才平息下來，說道：“色衰而愛馳。舒文貴妃的前車之鑒，難道還不夠讓人警惕嗎？能讓皇上多一點憐惜，惠及家族，余澤永璇，這點事兒，我還是能做的……”

皇帝來時，晞月已換上櫻桃紅灑金蝴蝶牡丹紋氅衣，戴著一色的鎏金翠羽首飾并金鑲玉明珠蝶翅步搖。臉上以濃厚的脂粉極力掩蓋著病色，看起來仿佛還是當年那個慧貴妃。

皇帝嘆息：“你都病成這個樣子了，又何必還這樣費力打扮。”

晞月仰起臉對著皇帝露出一個極明媚的笑容，“臣妾想在皇上心目中一直都是好看的模樣，也想和皇上好好地說一說話。”

皇帝頷首道：“你想要說什么就說吧。你伺候朕多年，高斌也得力，該有的朕都不會少了你的。”

這話落在晞月耳中，卻是深深刺痛了心肺--原來他二人的情分竟是這般淺嗎？她不自覺便落下淚來：“臣妾忝居貴妃之位多年，又得永璇承歡膝下，有皇上寵愛，至于阿瑪，那是前朝的事，是皇上的臣子，臣妾不敢多求什么?！?/p>

她原是病透了的人，一落淚，臉上的脂粉便淡了一層?；实劭粗@樣的笑意，想起多年來她嬌艷絕倫寵冠六宮的日子，亦有些心酸，“你好好養(yǎng)著身子，日后你還要看著永璇娶福晉呢?！?/p>

晞月戚然道：“臣妾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皇上不必安慰臣妾，生老病死是天數(shù)，臣妾也沒有什么好遺憾的?！彼蟾攀抢蹣O了，重重地喘了喘氣，“皇上，臣妾生平最遺憾的，就是，就是選秀那一天皇上沒有選中臣妾，若沒有先帝的旨意，皇上甚至都不會讓臣妾進府……”

皇帝聽著晞月所言，只覺得前事茫茫，亦有花落人亡的兩失之感。他嘆息道：“晞月，這么多年了，朕竟然都不知道你牽掛至此？”

皇帝伸出手攬住她，似有無限感慨。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的溫柔：“晞月啊，朕若不是真的喜歡過你，這么些年對你的寵愛也不是能裝出來的?！?/p>

晞月薄薄的胸腔劇烈地起伏著，熱淚止不住地滾滾而落，仿佛決堤的洪水，將臉上的脂粉沖刷出一道道溝壑。她泣然：“有皇上這句話，臣妾死而無憾了?！?/p>

兩日后，乾隆十八年七月二十五日填倉日，慧貴妃高佳氏薨，追封為慧賢皇貴妃。追封的冊文亦是極盡溢美之詞、哀悼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