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盛開的時候,春天的燕子重又飛來筑巢了。楊柳絲兒一繞,春風也被纏得熏熱起來,叫人生了莫名的汗意。
自冊封禮之后,甄嬛便以予澹換季身子不適為由,拒了幾次玄凌的召幸。后宮之中新人輩出,玄凌今兒個和這個賞花,明兒個同那個泛舟,加之心腹大患已除,頗有些樂不思蜀的滋味兒。
去歲入宮的幾位貴人中祺貴人已晉為祺嬪,瑞貴人也晉了瑞嬪,眼下兩人頗得玄凌恩寵,哪怕是眉莊宮中楊夢笙也晉了良娣。
天氣到了六月間,眉莊已換上了單薄的紗衣,臥在床上汗水濡濕了鬢,緩緩打了一把扇子道:“皇后娘娘說今年后宮花費巨大,便不去太平行宮避暑了?!彼p漠笑道:“想要減少花銷還不簡單?少納幾個人便是了?!?/p>
采月知她素性不能耐熱,性子也有些煩躁。便將冰盆移得近一些,“小姐忍一忍吧?!?/p>
待得入秋的時候,朝中又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羽林軍副都統(tǒng)管路狀告甄氏三大罪狀:一是在平汝南王之亂時蛇鼠兩端,平亂后又多次居功自傲,意欲糾結薛家、管家、洛家自成群黨;二是甄遠道不修內(nèi)帷,私納擺夷罪臣之女碧珠兒,又將其私生女充作奴婢,隨長女入宮;三是甄珩在選秀期間與秀女安陵容私相授受,視皇家禮法于不顧。
三條罪狀一出,朝野俱驚。
別的先不說,光是第一條就句句犯在玄凌的忌諱上,而浣碧私生女的身份也經(jīng)不起嚴查。至于甄珩與早就被貶入冷宮的安陵容是否有私情,皇后派人去冷宮傳安陵容,宮人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咬舌自盡,只留下親筆血書一封,上面寫了甄珩去客棧接她,少年意氣風發(fā),二人一見鐘情,卻苦于安陵容的宮妃身份,而不能相守。入宮之后自愿為其守身如玉,后來又是如何的因愛生恨,才做出殘害莞妃腹中胎兒之事……字字泣血。
玄凌看后立刻下旨將甄遠道、甄珩下了大獄,浣碧、薛茜桃以及襁褓之中的致寧也下了大牢。一門爵位全無,甄母的誥命之封也被廢了。
瑞嬪心氣高傲,為著家中父親洛大人受冤入獄一事自縊,以死相爭,表其清白。好在敬妃發(fā)現(xiàn)得早,將人給救了下來。
甄家劇變,所有的怨毒瞬時涌上心間,甄嬛顧不得傷情,前去儀元殿為甄家求情。
甄嬛少不得強行按捺住了心底的傷痛和羞辱,低身跪下:“請皇上能再審臣妾父兄一案,勿使一人含冤?!?/p>
玄凌死死看著她,“你兄長的確與薛、洛二人交往密切,浣碧的身份亦是辯無可辯!至于甄珩和安氏是否有私情……難道安氏會用自己的身家性命來害你兄長嗎?”玄凌的話冷冷在耳邊響起:“實在不算冤了你兄長!”
甄嬛哽咽道:“就算臣妾父兄對社稷無功勞可言,外間之事詭譎莫辯,臣妾亦不可得知。但臣妾父兄對皇上的忠心,還有澹兒的名聲,皇上也無半分顧念了么?!”
玄凌輕哼一聲,“朕便是顧念澹兒,才沒有下旨處死一人!”他的目光有些疑慮落在一卷奏折之上明滅不定:“清河王一向不太過問政事,也為你父兄進表上書勸諫朕……甄遠道夫妻年事已高,朕可從輕落,可你兄長之過不是小罪可以輕饒。朕業(yè)已下旨充軍嶺南。你父親貶為江州刺史,遠放川北,也算是朕姑念他一生辛苦了?!?/p>
甄嬛悲苦難言,舌底的怨恨再忍耐不住,仰頭迫視著他:“皇上!難道就不能看在臣妾撫慰您的喪妻之痛,重審此案么!”
玄凌怒了,語氣嚴厲冷漠到?jīng)]有溫度一般:“你知道你在說什么么?!”他的手伴著怒氣一揮觸到了身邊的書架,一張絳紅的薛濤箋自書堆上輕飄飄晃下。
甄嬛本跪著,隨手欲撥開,然而一目掃到箋上,整個人頓時僵在了那里,渾身如臥冰上。
……
眉莊在得知甄嬛前往儀元殿時,立刻叫了轎輦趕過去。
管家所列舉的三大罪狀里,后兩件甄家確實難以證明清白。玄凌本就多疑,只要能有證據(jù)證明其中一條罪狀是真的,其他的,自然也就會懷疑。
對此,眉莊也是無奈了,她再有能耐,也管不到宮外的的甄家啊。
才下輦轎,已見李長一路小跑著趨前,道:“娘娘來了,皇上正發(fā)脾氣呢,把奴才們?nèi)o轟了出來。”說著拿眼睛覷她,“奴才多嘴一句,這事兒啊娘娘還是不要沾了?!?/p>
眉莊和顏悅色道:“請公公明言,究竟出了什么事?莞妃呢?”
李長狀若低著看著臺階,口中極輕聲道:“莞妃娘娘自請去甘露寺修行?!?/p>
眉莊心中遽然一緊,腳步微有凝滯,難道甄嬛就非要去刷甘露寺這個副本嗎?這樣想著,又問:“還請公公通傳一聲,本宮感激不盡。”
李長微有難色,隨即道:“請娘娘稍等片刻?!辈灰粫?,李長便出來引著眉莊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