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心事

每天透過那個玻璃窗能夠看到的，是一個愣頭愣腦的少年，他是電臺里新來的實習(xí)生，做事情總是毛手毛腳的，不過臺里缺人，看他還挺勤奮的，就留了下來。而每次只要當(dāng)我坐到了玻璃小房子里，就能看到他。

這個狹小而密閉的空間是我的廣播臺，為了確保錄音或直播時沒有雜音，這里面條件非常嚴(yán)格。沒有空調(diào)和暖氣，也不能喝水或是做別的事情，更不能穿帶有摩擦聲響的衣服，通常是一個人拿著稿子進去，其他什么東西都不能帶。

可是偶爾一抬頭看見外面坐著為我調(diào)整音頻的少年，疲憊和孤獨感就少了一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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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黃明昊，剛剛畢業(yè)不久，沒有太多經(jīng)驗，我在電臺里工作了幾年也算見過不少的實習(xí)生，像他那么努力但總闖禍的孩子真是只有他一個。

他每天來的很早，收拾好稿子，檢查完設(shè)備就會把我的玻璃小房打掃一番，話筒架子，椅子都擦的干凈。飲水機上的水桶空了他會主動去扛一桶新的，就連外面辦公室的綠植都照顧得很好?？上н€是個孩子，犯的錯誤也多。寫稿子寫出錯別字，推頻道推錯，音量控制不好忽大忽小什么的都是常事了，好在現(xiàn)在聽廣播的人并不多，這些錯誤也沒造成多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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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管我叫老師，平時都很恭敬。其實我并沒有比他大幾歲，只是在臺里工作打扮得成熟一些，又是他的上司，他就一直管我叫老師。他倒是很細心，每當(dāng)我一臉疲倦的從廣播室里出來的時候他都會幫我接上一杯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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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我笑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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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笑。笑起來是明眉燦目的星辰，眼睛透徹干凈，像冬日樹梢上晶瑩剔透的霜花，聲音也很好聽，像山間溫潤的風(fēng)吹過麥田，溫柔又和煦。脖子掛著的工作牌上有他的證件照，與他本人無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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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太冷了，我坐在廣播室里凍得發(fā)抖，從擴音器傳出去的聲音也有些顫抖，嗓子很緊，黃明昊在外面站著，朝我比了一個暫停的手勢。

隨后他推開門進來。

“老師，太冷了嗎？要不然加件衣服吧！”他關(guān)切的說，手上還捧了一個熱水袋遞給我。

我早上穿了一件羽絨服來，但只要一動，布料就會發(fā)出聲響，我是特意脫掉的。

“沒關(guān)系，有熱水袋好多了，還有半個小時的節(jié)目，我能堅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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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他那張令人看著就會很溫暖的臉龐，我忽然覺得自己也不那么冷了，迅速恢復(fù)好狀態(tài)把稿子錄完。可是那大概只是心理作用，從玻璃小房出來的那一刻我還是打了個冷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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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感冒了。我吸了吸鼻子，喝了口熱水，卻還是覺得冷，一旁的黃明昊盯著我，神色滿是擔(dān)心。

“我送你回家吧?！彼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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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工作很簡單，就是每天上午來錄音，錄完節(jié)目播完稿子就可以下班，一年到頭還算清閑，可自從這個黃明昊來了以后，我平淡的生活倒是多了不少麻煩，我不責(zé)怪他，我反而覺得生活多了些樂趣。

“你還是那么早就去臺里嗎？”我問他。

他點點頭，回答是。

“其實可以不用去那么早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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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吟了一會兒，然后笑著說:“早點去，幫你整理一下資料，打掃一下廣播室，你來的時候就不用麻煩了?！?/p>

我愣了一下，原來是因為我。

我的嘴角不自覺的咧開一個微笑，頭盯著地面上自己穿著高跟鞋正在行動的雙腳，心臟跳動得有些快。

也有可能不是因為心動，而是因為發(fā)燒吧，心臟比以往都要不安。我腦袋暈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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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雙鞋也太高了，而且你還有些感冒，不然你把鞋子脫下來，我背著你走吧?！?/p>

我很不好意思，但也無法拒絕他的關(guān)切，聽話的搭上他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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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很近，我聞到他身上的年輕男人的體香，有些清甜的迷人的香氣。我靠在他肩上，感覺無比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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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就在不遠處，他送我上樓，我順便也請他進去坐了坐，但很快我就被感冒打倒，額頭開始發(fā)燙。

他很細心的照顧著我，替我找了藥，擰了帕子敷在額頭上，又灌好熱水袋放進被窩里。

“還是好燙啊...”他的手摸了摸我的臉頰。

冰涼的觸感讓我感覺異常舒服，身體也隨之微微顫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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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他。

其實，這是個小秘密。

我喜歡這個少年。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很心動?？墒堑K于我們之間那種生疏的關(guān)系和年齡差異，我一直沒能公開這個秘密。

所以我總是對他有些冷淡，對他的關(guān)心和禮貌也很刻意的抗拒。因為我知道，我們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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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希望自己一直都這么弱小，偶爾也能接受他的照顧，像只小貓一樣嬌弱惹人憐愛，而非我總是那么堅強，替他犯的錯打圓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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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之中，我問了一個很不合時宜的問題。

“黃明昊，你有喜歡的女孩子嗎？”

他看著我笑了笑:“有?。　?/p>

我的心臟像被猛的揪了一下，酸澀痛苦，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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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是個什么樣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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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很漂亮也很善良，有時候堅強得令人心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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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閉上眼不敢再去想他后面說的話，總之，是與我這樣的女人不一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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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照顧了我一夜，我退燒后醒來看見他趴在床邊睡著了。兩只手露在外面凍得烏青，我握住他的手叫醒他。

“小昊，小昊！”

他睡眼朦朧的睜開眼看著我。

“好些了嗎？”他的聲音軟軟的，可愛得像個孩子。

“我好多了，倒是你，手都凍紫了。”我揉了揉他的手，指節(jié)僵硬得都無法伸直。

他只是笑著看我，也不收回手，就靜靜的等我?guī)退咽治鏌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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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開工作的話，我能叫你姐姐嗎？”他說。

“叫姐姐顯老，叫名字吧?！?/p>

我是有私心的，我不想他叫我姐姐，因為這個稱呼似乎會將我對他的念想全部斬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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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濯蝶?！彼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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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關(guān)系一直都是這樣保持著一個禮貌的距離。工作時我們是心有靈犀的伙伴，下了班就是朋友，一起吃飯，一起回家，偶爾周末約著去圖書館或是公園坐坐，我的生活終于不那么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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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在玻璃小房里直播，陪著我的依然是隔著一層厚玻璃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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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各位聽眾朋友們，美妙的下午時光，《音樂天堂》就要和您說再見了，今天又是哪首歌撥動了您的心弦，又是哪首歌陪您渡過了漫長的歲月呢？希望我的音樂能給大家?guī)黹e暇日子里的歡愉。最后，讓我們接通一位聽眾的點播電話來結(jié)束今天的節(jié)目。喂，您好——”

“你好?！?/p>

這個聲音我熟悉無比，我錯愕的抬起頭看著玻璃外的人。他正把手機放在耳邊，眼睛盯著我，溫柔的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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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點一首《你不知道的事》送給我喜歡的女孩子，她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濯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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