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xì)雨紛紛又臨半夜,街市一片寂寥,雨霧中的街道多了分朦朧。
跶跶的皮鞋跟聲敲響在路面上,濺起了水花,往上一看是身穿白褲粉衣,手拿著黑傘,眉眼帶笑又含情的俊俏小郎君。
解雨臣站在紅府祖宅外,他伸出白凈的雙手推開了塵封已久的大門。
此時的他表情有些惆悵,像是在懷念兒時歲月又像是拒絕面對物是人非,那雙溫柔的眼眸染上了一絲的愁與哀。
自從二月紅離世后,他也就沒來過這個地方,甚至連嘴上也沒提再提過,也許在他心里上認(rèn)為,只要自己不說不看不面對,那么已走的人便是還在,自己不管在外頭兒晃蕩多久,而這個家中依舊有個風(fēng)趣幽默的長輩等著自己回家。
要不是這次從張起靈身上得知到自己青梅的消息,他也不會有舊地重游。
過了半餉,解雨臣輕輕的嘆了口氣,腳步緩慢地走進(jìn)這個充滿回憶的地方。
雖然每年他都有去祭拜師父和師娘,但不一樣就是不一樣,舊地重游更讓他直接的感受到故人已逝的現(xiàn)實。
穿過屏門,走上回廊,他伸出白晢手指抹去了壁磚上薄薄的一層灰,看來專業(yè)家政工作做的挺不錯的,兩個月打掃一次有落實到,不然也不會只有這么點灰塵。
解雨臣站在外院,低頭看著地上的青石板,再看看深鎖的二門,沒有腳步印,門也沒被打開,他眉頭蹙起,心想,這小姑娘會躲在哪里呢。
從垂花門進(jìn)入了內(nèi)院,厚重的回憶頓時往解雨臣身上壓了下來。
他停下腳步,不自覺的閉上了眼睛,腦海中走出一道娉婷修長的身影來,宛如畫卷中雍容華貴的貴妃,卻是庇護自己長大的一座高山。
在雨聲中,他耳邊彷佛還能聽見二爺那婉轉(zhuǎn)嬌柔的唱腔,還有自己兒時壓腿練功時一旁哭泣的女童音,以及夜里獨自一人時想起父叔輩們的悲泣聲。
解雨臣手中的傘晃了晃,冰冷的雨滴打在他臉上,凍得他睫毛微顫,睜開眼,剔透的水珠子隨著睫毛一眨一眨的落下,滾過臉頰,滲進(jìn)了嘴里。
他抿了抿嘴,今個兒的雨,可真是又苦又咸。
解雨臣把思緒和傘同時收回,走上檐廊,手腕輕輕地一抖,把傘面上的雨滴給抖落,隨后往正房走去,照他對青梅的了解,這個嬌氣的小狐貍肯定是躲在最好的院落里。
沒人知道解雨臣此刻握著傘架的手正不停顫抖,他害怕再一次失望,若是在故地依舊找不到故人,就好像他的回憶成了灰白色,徹底成了不會回來的過去。
那天當(dāng)他在電話那頭聽出是小九兒的聲音時,回憶瞬間變得鮮活起來,想起過去時,不再是疼痛逃避,而是覺得會多了個人來陪著他念叨二爺爺,能有個人和他一起停留在過去。
想到這里,解雨臣的眼睛變得明亮又堅定,如同有火焰在燃燒。
走入正房,還沒越過門檻,他就聽見呼嚕聲,進(jìn)了臥房,果不其然的在床榻上,就看見一團隨著呼吸上下起伏的毛團子。
火紅色的皮毛看起來油光亮滑,暖洋洋的好似一把焰火,溫暖了解雨臣冰冷的心房。
他走了過去,忍不住勾起嘴角,輕聲笑著。
這是誰家貪睡的小妖精,老朋友上門了還不醒來。
解雨臣抖落了身上的水氣,順了順衣褲后坐在床榻上,身體放松的倚靠在床頭板,趁著對方還沒醒來,他仔細(xì)的打量著這個多年不見的小青梅。
從柔順又蓬松的絨毛來看,似乎沒吃苦,就是這身形,一點也沒長進(jìn),還是一樣小到能讓他捧進(jìn)懷里。
寂靜的夜里,小狐貍的呼嚕聲富有生命力的響著,這種熟悉的情景下,解雨臣陷入了回憶中。
※
他在八歲那年失去了能依靠的父輩們,不得不站出來扛起當(dāng)家的位置,守好解家。
小小的孩子臉上盡是悲慟過度的麻木,溫柔靈動的眼眸此刻滿是冷意和淡漠,看著往常和藹可親的女眷們,從美麗又嫣紅的嘴唇中說出了難聽話來。
那些一張一合的紅唇,在小小的解雨臣眼中,就像是聞著血腥的豺狼,拼命咬著利益不放。
鬧分家的分家,想改嫁的改嫁,一大家族只剩下他一人,要不是有二月紅挺身而出,只怕諾大的解家就剩下一個空名號了。
看著一切變故,孩童的天真懵懂瞬間被打破,他彷佛一夕之間變得透徹。
在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小小的解雨臣埋頭蹲在大樹下。
他不懂,為何自己沒有家了?
小肉團子有點懵,自己不是在睡覺嘛,怎么跑來院子里,就在她茫然張望著四周時,看見了大樹下蹲著的哪個人。
小九尾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但她感覺,這個哥哥肯定非常難過。
“哥哥,不要哭。”小姑娘跌跌撞撞的跑過去,奶聲奶氣的說道。
聽見小肉團子的話語,解雨臣動了動,緩緩將頭抬起,他頭發(fā)凌亂,臉色蒼白,雙眼充滿了血絲。
雖然他的模樣狼狽又嚇人,但是小九尾也不嫌棄,更是沒有被他嚇到。
小姑娘歪了歪頭,想起阿爹阿娘是怎么哄自己的,她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放在解雨臣的頭頂上。
那只肉呼呼軟綿綿的小手像是在摸貓,一下又一下的撫著他的頭頂,給解雨臣帶來了一陣奶香的溫暖。
“不哭?!毙【盼灿行┍孔镜陌参康溃骸皵€起來,長大再哭。”
解雨臣一下子反應(yīng)不過來,就連眼角掛著的淚水,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掉下來。
“為什么要攢起來?!苯庥瓿加弥ひ羯硢〉膯栔?/p>
小九尾也不知道為什么,因為這是自己哭時,大張爹說的話。
她露出了懵懂的眼神回答道:“大張爹說的,小娃娃哭不值錢,大姑娘哭最值錢。”
聽到這句話,還在悲傷的解雨臣突然就笑了,這個小肉球被人給騙了也不知道。
小九尾看見他笑了,便以為對方是真的不再難過了,高興的呼呼笑著,連自己被人笑話都不知道。
“哥哥不哭,我陪你攢起來長大哭,錢都給你,我哭給你。”小九尾湊近了解雨臣,自來熟的奶團子毫不客氣的貼在他身上,大氣的和解雨臣承諾著。
看著她一派天真的模樣,解雨臣也收起了沉重和壓抑,安靜的坐靠在樹干前,放任這個來歷不明的小肉球在自己身邊童言戲語。
那是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就連月亮也被云層給掩去了光芒,可當(dāng)小九尾出現(xiàn)時,解雨臣好像看見了星光,小小的,卻又暖洋洋。
作者小白湯圓和小粉湯圓的初次見面。
作者我覺得在花兒爺心里,二爺?shù)碾x世會是他過不去的坎,當(dāng)自己年壯有能力時,庇護自己長大的長輩卻離開了,這個痛可能一輩子都不能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