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智旻就坐在林蕘對面,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么事耽擱了的金泰亨和陸瑤依舊沒到,林蕘不免有些擔(dān)心,想再打一個電話的時候,面前的樸智旻說話了。
樸智旻是工作上有急事嗎?
看得出來林蕘些微的擔(dān)憂,樸智旻的眼鏡里透出一點善意的關(guān)心。
林蕘搖了搖頭。
林蕘是很好的朋友遇到困難了,想幫忙一下。
樸智旻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桌上的水沒動,視線慢慢落到了外邊兒。
外面是冷清潮濕的街道,天色不太好,卻人來人往的。
他沒由來的,想到了以前,但凡遇到不好的天氣,林蕘就縮在廟里不肯出去,她活得太生動靈巧,永遠(yuǎn)眨著亮晶晶的眼睛沖他笑,她說他長得好看,她總喜歡摸一摸,她單純,輕易就會招人騙了,樸智旻因為這些事情還經(jīng)常說教她,但最后也沒狠下心說重話。
他壓下上揚(yáng)的嘴角,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外邊風(fēng)大,吹進(jìn)來有些涼,樸智旻主動起身關(guān)窗戶,旁邊傳來林蕘打電話的聲音。
林蕘在路上嗎?是不是……
林蕘怎么回事?陸瑤,你慢慢說……
樸智旻的目光移過去,看著林蕘的眼神漸漸變得不安,語速也有些急。
他忽的愣住了。
這一世的林蕘長得很漂亮,皮膚白,透著粉,像冬日堆積的雪,但整個人看上去很單薄,沒什么肉,擰起來的眉眼間也好看得緊。
她是在……為誰這么擔(dān)憂呢?
很重要……的人嗎?
不知道為何,樸智旻有些吃味了,他淡淡的目光下掩藏著最誠摯深刻的愛意,他知道的,他其實一直都知道的,他永遠(yuǎn)也不會允許自己去打亂林蕘原本的生活。
如果,說得是如果……
如果她真的愛上了其他人,他能做的……大概也只有守護(hù)著她到余生盡頭吧。
人類的一生太短了,樸智旻對于林蕘的索求卻是永無止境的,林蕘就是他的第二個劫,千年飛升時他渡劫百難,硬是扛了下來,但單單只是一個林蕘,便讓他敗下陣腳來。
他無法去做任何傷害林蕘的事情。
倏忽的,他對上了林蕘歉意的目光。
曾幾何時,她也曾用過一模一樣的目光這樣看向他,那時候她依舊是副不諳世事的模樣,哪怕遭人陷害了也只是自己偷著掖著瞞著他,怕他找別人的麻煩。
手指尖碰到滾燙的水杯,樸智旻猛地抽回神,眼底激起一片不太明顯地怔執(zhí)。
林蕘抱歉智旻……我可能要去一趟醫(yī)院了。
林蕘要不下次我再請你吃飯吧,真的不好意思……
她低著頭道歉,雙手緊緊攥著手機(jī),顯然是已經(jīng)想要馬上離開了。
樸智旻斂了斂神色,問道。
樸智旻朋友出事了嗎?要不我送你過去吧。
林蕘卻搖了搖頭。
林蕘不能再麻煩你了,市醫(yī)院也不是很遠(yuǎn),我打車很快就到了。
林蕘真的很……
樸智旻打斷了她,他的手指很涼,哪怕是滾燙的水杯都激不起他半點的溫度,他的睫毛半闔著,望進(jìn)林蕘眼底的那一刻似乎眼鏡里帶了半分祈求,林蕘沒看清,卻讀出了他話里的認(rèn)真。
樸智旻別對我道歉。
樸智旻……你從未對我做錯過什么。
這句話不知道到底是說給誰聽的,林蕘迷茫了一下,想問什么,樸智旻卻主動讓她快離開了。
樸智旻不是著急嗎?快去吧。
直到再看不見林蕘的身影,樸智旻才緩緩坐了下來,經(jīng)過百年的變遷,這片土地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樸智旻只要一閉上眼,就似乎還是能看到百年前的場景,而他此刻處在的街區(qū)里,曾經(jīng)卻是一片疫病蔓延。
他的目光緩緩逡巡過街邊提前亮起的路燈,那些光暈似乎跳躍在他的眼里,點染出細(xì)碎斑駁的光。
而那雙烏黑瞳眸里,又似蘊(yùn)著一種陷入沉思而特有的深邃,直戳人心。
過去太久了,不覺間,他已經(jīng)踏遍了這世界太多的地方了,也遇到了太多太多和林蕘很像的人,但只有和真正的林蕘在一起的時候,他才會完完整整地憶起他們的曾經(jīng)。
而這片土地上,早已承載了他們太多太多溫馨且美好,又或者恐怖絕望的回憶。
這些回憶像一只被塵封藏匿已久的木匣子,正靜靜等候著被人拂去堆積的浮灰,將它重新打開。
所有的命運(yùn)都告訴樸智旻,一切都會重現(xiàn)。
寬袖長袍的少女,腰間還懸了一塊透明的暖玉,她會蹦跳在前方,咧著白牙,看向他時,笑得燦爛陽光時的蠢萌模樣,那對亮晶晶的眸子里清晰映出的、再直白不過的對他眷戀和傾慕。
他好想,好想再看一次。
他恍惚出了神,眼前的幻想驟然破碎,林蕘笑容燦爛的臉龐也漸漸裂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縫隙,直至散碎殆盡。
觸景生情,原來就是這樣的。
樸智旻的嘴邊浮起一抹苦笑。
他堂堂千年狐仙,遇到林蕘,卻半點轍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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