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智旻曾在中世紀時居住在歐洲一段時間。
蘇絮繇沉迷于風格建筑奇特的古堡不肯搬走,那里靠近德國邊境,有位極具天賦的少年住在那里。
薩爾茨堡,那里教堂眾多,蘇絮繇甚至和居住在這附近的那位沉迷于音樂的少年一同去做過禮拜。
那里非常適合徒步漫游,樸智旻曾在薩爾茨河邊作畫,他說不是是天賦還是如何,只是閑下來時會畫一些景,而里邊總會被他帶有私心地加了人物。
每個人物的臉龐都是林蕘,身著不同的服飾,如鳶尾草般纖弱美麗。
那時候樸智旻算是當?shù)爻雒馁F族的,因為有著和歐洲人不同的黑發(fā)與偏亞裔的五官,像是遠道而來的矜貴之人。
遠看尖塔教堂和修道院,綠樹成蔭的園林和千姿百態(tài)的噴泉,一聽到悠揚的音樂聲,便知曉是少年又在作曲了,想來蘇絮繇應(yīng)該是在的。
冬天天氣不好,滿天呼嘯的風掀起了樸智旻的劉海,對面歐式的城堡被白雪包裹,窗戶太多,以至于樸智旻一眼望去時,竟是被昏黃的燈光所吸引。
緊接著,他瞧見了一個貴族女孩。
頸部的流蘇狀項鏈想來是很吸睛的,每隔相同的間距便點綴了一顆花朵式的寶石。吊墜的中間是一個正方形圖案,搭配很富有生機。
可是這都不是最重要的。
寶石的光芒透過窗戶玻璃在反光,折進樸智旻黑瞳。
——那分明是他畫中的人。
仿佛是從畫作中找到了現(xiàn)實中的繆斯,樸智旻壓制不住內(nèi)心的喜悅,他認出來了,那就是林蕘。
與他同樣偏亞裔的五官,黑發(fā),黑瞳,柔美的模樣,那分明就是林蕘。
他顧不住自己尚在河邊的畫具,幾乎是匆忙地失了儀態(tài)地跑到了厚重的石階上,摁了門鈴。
開門的是個黑人女仆,看到樸智旻的裝束,以及他身上染上的顏料,一下子就認出了他。
“晚上好,卡文迪許大人,很榮幸迎接您!”
富豪貴族的后代,所有人都是這么認為的。
玄關(guān)右側(cè)的墻壁刻了些字,樸智旻卻來不及細看,樓梯上先下來了一個男人,樸智旻認識他,他是霍華德家的人,來自英國的貴族。
據(jù)說他娶妻很早,甚至還有一個兒子托馬斯也姓霍華德,算是當之無愧的名門,也是第二代諾??斯?。
“噢,難以置信,我以為再難以見到卡文迪許大人?!?/p>
霍華德看起來很高興,畢竟能與樸智旻近交是一件百利無一害的事情。
樸智旻的點了點頭,看到林蕘下來,立刻把帽子從頭頂上略略提越致意。
順便抖了抖雪。
“大人有禮了,很是位紳士。”
她叫了他大人,盡管是德語說的,盡管并不是那個意思。
樸智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嘴唇在顫抖。
“這位是我的妻子,諾拉瓊斯?!?/p>
那時候樸智旻是二十五六歲的模樣,眼眸深邃,皮膚很白,五官更是精致奪目,面前的林蕘,或者說是諾拉瓊斯,輪廓相對以前深了很多,一雙淺茶色的眼眸澄澈明凈。
樸智旻卻被那聲妻子桎梏在原地,久久沒能回應(yīng)。
很久,他摸了摸自己皮質(zhì)的手套,笑了起來。
樸智旻您的妻子很美。
諾拉似乎笑了,掩面的樣子看起來卻很遙遠了,霍華德自然是很想與樸智旻多交流一番的,可此刻的樸智旻卻再也沒有勇氣了,指尖傳來隱隱的刺痛,屋內(nèi)暖氣燒得很足,他的背后卻全是冷汗。
他無視掉衣帽架,僅僅只是多聊了幾句,便尋了借口逃走。
是的,幾乎是逃走的。
他知道剛才那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他來得太晚,或許這一世他們并沒有緣分,他的阿蕘早就已經(jīng)和他人結(jié)婚生子,那遠遠是他無法干涉的。
外頭的雪很大,還是黑夜,搖曳的燭火,以及沉重急促的腳步聲。
樸智旻討厭這種感覺,這種落人一步的感覺。
河邊的畫具無人顧暇,樸智旻看著那些畫,快步上前,想伸手去拿,卻失手打翻。
畫布順著沿岸下樓,飄到了湖上,樸智旻瞳孔一縮,抓不住,竟想直接跳下去撿。
可惜畫作被水融化,畫溶做了扭曲的一團,就仿若他的世界。
他閉上眼,腦海里還回蕩著諾拉的眼睛,明亮,深邃,脈脈似含情,其實是世上最精湛的畫工也無法描繪它萬分之一的美。
剩下的畫得正面陽光明媚,背面卻灰白寂寥。
因為上面沒有他的林蕘。
沒關(guān)系,樸智旻,再等一等,人類的壽命很短,只要等到……等到下一次……
可這些不過都是些蒼白的安慰罷了。
事實上,錯過一次轉(zhuǎn)世,就等于錯過了林蕘的一段人生。
下一次,他還會錯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