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螺村邊緣兩層房子，墻壁上殘留白粉紅漆標語被粉刷覆蓋。中國經(jīng)濟體在一個個五年計劃中崛起，事實是地區(qū)發(fā)展呈現(xiàn)碟狀排列，小碟套著外面一圈圈大碟，外圍和邊緣呈現(xiàn)出貧窮、蕭條、落后。

爺爺房間彌漫著一股尿騷味和嘔吐物腥味，老人僵硬著閉眼臥在床榻上，手擱在胸前干枯如雞爪，奶奶在用熱毛巾擦干凈老人胸口點點污垢。

哥哥和英子并排站著。

“上個禮拜，你們才走他就喊頭疼，陳大夫看了一下說蛛網(wǎng)膜下腔出血，吃了一點藥問要不要去鎮(zhèn)上醫(yī)院。他話都說不出來！口歪著流涎，這樣呃、呃拉我意思是不愿去?！?/p>

奶奶抹著眼淚“意思是農(nóng)村傳統(tǒng)是要死在老屋里。家里你一個男孩子，才打電話給老師讓你回來！我也老糊涂，陳醫(yī)生給的藥吃后，夜里也睡安穩(wěn)血壓慢慢降了。。。其實不要緊。”

“愛梅，阿明回來啦”昏迷的老人低聲細語，眼淚順著爺爺滿臉褶痕的臉頰橫流下來，弄濕了剛換的枕頭。

爺爺病危之際，念叨的人不是哥哥不是奶奶更不是英子，是他整整十多年沒回家，唯一的兒子。

第十人民醫(yī)院，尖塔型豐碑和隸書撰寫大字，肖戰(zhàn)站在大院門口等秋英。出奇燦爛明媚的陽光，光線和樹粉末掉下來，如麥穗金輝。 少女出現(xiàn)在醫(yī)院門口，手里挽著一個褐色女式手提包。

昨晚爺爺?shù)牟∏閻夯?，一家人趕忙聯(lián)系救護車將他送到小鎮(zhèn)醫(yī)院。空寂醫(yī)院夜的回廊里，爺爺喊了他整個晚上。肖明，老人坍塌信仰里最后的基石，荒蕪花園里唯一搖曳的花。

奶奶不住抹眼淚，連連嘆息，她拿毛巾潤濕老人枯槁面旁，拉起蠟黃的手輕拍“我們家阿明，明天就回來啦。”

她對站在一旁的肖戰(zhàn)和秋英說

“去吃飯，你們也忙一天了，我有些話對老頭說?！?/p>

兩個孩子拉門后離開，把屬于老人的秘密鎖在身后。

夜風沉醉夜晚，他倆來到老槐樹下棚戶區(qū)里吃飯。老板娘在打井水洗吃剩的碗，一邊干脆利落擦干凈。老板用簸箕和掃帚掃地上骨頭、殘渣，他看見進來兩個人，一個瘦弱女孩，一個美貌驚人的少年。

“兩碗哨子面?！?/p>

“好嘞！”

四處煙霧繚繞，口舌鼓噪，吵吵嚷嚷。幫傭是一個男孩，他案前累的直不起腰，剁著魚頭，冰冷腥味的魚血沾著臉上。老板后面忙活著炒菜，加了酸筍，炒哨子，切蘑菇、撒下一把豬肉還打了個荷包蛋，最后在面上淡淡灑了一層青蔥。

英子將熱騰騰面條碗推在他面前，看向別處。

肖戰(zhàn)吃了幾口，就停下筷子。

“吃完就回去。。。怎么，不好吃嗎？”秋英拿一個碗，挑了一些面呼呼吹幾口“哥，你要人哄你吃！我不吃你也不吃。今天我實在太累沒有胃口?！彼谜{(diào)羹喝口湯“你看，現(xiàn)在我也吃了?！?/p>

“英子，別擔心?！?/p>

“還輪不到你來安慰我！”少女低頭喝湯“哥，我今天聽說醫(yī)院護工很掙錢，一天200包吃住。我留下來照顧爺爺，順便做護工補貼家用。。。你明天就回學校去吧。”

小英子露出少見的燦爛微笑“反正讀書累死了，我成績沒你好。”

“不行?！?/p>

“好累啊，肖戰(zhàn)?？赡銥槭裁催€能這樣任性?！?/p>

夕陽給水煮棚一線蝦紅色，躍過地平線，陰影重新籠罩大地。古老建筑和狹窄街道的路燈亮起，白天世界在逐漸沉淪，夜晚世界在依次點亮。老板娘手伸在大盆子里洗菜，手指搓得冰冷通紅。棚里老板把帶著魚內(nèi)臟的腥紅熱水潑在地上，黃狗嗅來啃著吃，蒼蠅飛舞后落在澆透的土地。

貧瘦女孩望著太陽落下去的方向，哥哥宛如在第三世界中一個突兀存在，一個理想化身投影在了貧困、骯臟里。她身體里那個古老怨恨靈魂穿透時間和空間復蘇，那重重幻影又如同余暉熄滅。

“我月工資一半給奶奶一半給你。。?！闭勗掙┤欢?/p>

世界永不停止人聲嘈雜。秋英被遠處一個瘦弱身影吸引，一個頭發(fā)蓬亂小女孩坐在地上哭，喊爸爸、媽媽。

她便走過去從口袋里遞出一顆糖。

小孩一拿糖就丟了“妞妞不要糖！”

肖秋英拳頭慢慢捏緊，在控制瘦小的身軀。

“爸爸、媽媽！”哭聲震耳欲聾中，伴隨一聲聲抽噎。

肖秋英沖過去抓著孩子小小肩膀“哭什么！哭有用嗎，別騙自己！世上誰離開誰會活不下去?！毙∨樀囊汇?，少女緊緊抱著幼小身軀，她在抱著另一個世界另一個自己。

狠狠抹干凈臉上眼淚，英子輕聲問“天就要黑了，你害怕嗎？”小女孩在她懷里輕輕點了點頭

“父母愛你嗎”

“嗯?！毙∨笥芽隙ɑ貜?/p>

“走吧，自己站起來！我們?nèi)フ野职趾蛬寢尅！?/p>

那晚的夜燈下，肖戰(zhàn)烏黑發(fā)梢邊緣被照亮，少年身影透著清澈堅信！眼里有希望在摯動。夜里秋英哭了很久很久，她說：

我很害怕。

在醫(yī)院每天都會見證無數(shù)死亡！事故總來得猝不及防：車禍、意外、暴力傷害。。。。。。這個星球上每秒都有無數(shù)生命消逝，其中會是我們，也可能是爸爸和媽媽！

英子說：他們一定還很愛我們！于這國家某一處彼此思念，但里面有原因沒有回來，所以才要去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