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棲霞的貼身大宮女趙飛星在飛鸞殿處久候不至,轉頭去了慕棲霞母妃蕭貴妃處,本想得求她著人前去打探,沒想到素來嚴苛的蕭貴妃寢殿里,人來人往,蕭貴妃一臉欣喜,正指揮者眾人的為女兒棲霞公主準備行裝,一邊令人取出了當年自己未出嫁時候在天門軍的金甲,一邊又著人拿出了簇新的艷紅披風。
趙飛星在殿外看著,氣惱異常,甩袖回了內(nèi)殿。發(fā)現(xiàn)慕棲霞褪去了那一身煞氣濃重的鎧甲,武冠束發(fā),一身細麻衣,正在喝苦茶。
趙飛星滿臉不高興的將一碟月餅摔在慕棲霞面前的桌子上:
“有的是綾羅綢緞,哪樣不能穿?卸了鎧甲還要穿著麻衣,干嘛?大梁都窮成這樣了么?”
慕棲霞喝茶的手頓了一下:
“誰惹你生氣了?”
趙飛星氣鼓鼓的坐在她對面:
“沒見哪個當娘的,自己女兒上戰(zhàn)場這么高興”
慕棲霞喝了一盞涼茶,也不計較趙飛星失禮:
“大敵當前,身為皇族有什么可推辭的。”
飛星一聽,忍不住抱怨道:
“太子也是皇族啊?!?/p>
慕棲霞笑了下:
“太子萬金之軀,怎么能去邊城搏殺?!?/p>
飛星不滿道:
“殿下就不是萬金之軀了么?齊侯爺也是,平時說的甜言蜜語,如今也統(tǒng)統(tǒng)都不做數(shù)了,一見要出征,就在朝堂上當個縮頭王八!”
慕棲霞起身在她臉上掐了一把,走過去推開窗:
“明知九死一生,何必兩個人一起,再說,旸哥在朝還能幫我周旋周旋?!?/p>
飛星哼道:
“那敢情好,就怕齊侯爺太知道進退,周旋來周旋去,周旋得暈了頭,把殿下忘了?!?/p>
慕棲霞聞言一笑:
“你這個牙尖嘴利的丫頭,我不在宮里,你可把嘴閉嚴實了,等落雪了我就回來,帶著你嫁人,以后咱們就在后院繡花,朝堂上紛紛擾擾的,都不管了,天天賞景品茶?!?/p>
飛星癟了癟嘴,逞強道:
“那我就等到落雪,若是殿下不回來,我拼了性命闖了宮門也要去綏城把您找回來?。 ?/p>
慕棲霞心理一暖,忍不住笑起來:
“你這混話說的,越來越像曲流觴,什么時候她若又來了宮里,叫她把你帶回明月殿,我這里可是放不下你了?!?/p>
公主慕棲霞掛帥天門軍的消息,在梁都不脛而走,太子慕九州在東宮寢食難安,不過他不說,東宮洗馬施鳳樓就當看不見,這兩天索性就留宿在東宮偏殿,不是拉著他品茶,就是陪同他下棋,慕九州不勝其擾,終于忍不住,說:
“鳳聲,對不住,孤真當不了這縮頭烏龜?!?/p>
施鳳樓按下一子:
“好?!?/p>
慕九州愣了下,說:
“你不攔我?!?/p>
施鳳樓收回手,抬頭看向慕九州:
“大不了你我戰(zhàn)死在綏城,倒也來的干脆,好過在這東宮里勾心斗角,艱難求存?!?/p>
慕九州的手按在了桌子上,想要站起身,最終卻只能仰頭看著頭上的桂花樹,嘆息了一聲:
“蕭貴妃與我母后不和,性子又冷,孤與棲霞甚至連話都沒有說過幾句,如今她替孤去綏城赴死,當眾給了父皇難堪,他們母女處境必然更加艱難。孤明知兇險,卻連見自己妹妹一面都不敢去,實在是愧為人兄。”
施鳳樓將手中棋子投擲入棋簍:
“殿下不去,是為了天下,公主殿下去,也是為了天下,志同而道合,見與不見,有什么要緊。”
慕九州閉目不言,施鳳樓側頭看了看盛開的美人蕉,說:
“殿下想見卻見不得,臣不想見卻不得不見?!?/p>
他看了一樣一邊侍立的嶺松,嶺松會意,點頭去了。
嶺松出了宮門,直奔東關王府,半晌才被自己爹,東關王府徐大管家送出來,背著好大一包吃食,輕松的走了。小白桃遠遠地看了,急急忙忙的跑進棲鳳樓,快步的走過回廊。
青萍見她走過月亮門,明亮的陽光穿過楓葉落在她飽滿白皙的小臉蛋上,映出一層少女的絨毛,忍不住笑道:
“郡主,您看這次給您添置的小使女,還真是人如其名,真的就跟小桃子一樣討喜?!?/p>
施芳錦合上天青瓷茶碗,嘆了口氣:
“這天青雖說是珍品,可到底還是粗劣些,沒有玉質的細膩。”
青萍忙道:
“奴婢這就給您換過。”
施芳錦不置可否,拿起鑲金小剪刀修剪一株養(yǎng)在盆里的豆綠。
小白桃急匆匆的走近前,福了福,說道:
“郡主,那嶺松來過了,當朝公主要替她哥哥太子殿下出征綏城呢,陛下已經(jīng)準許啦。”
施芳錦手下的剪刀一錯,傷到了豆綠的花球,心意闌珊的放下剪刀:
“可惜了?!?/p>
小白桃可惜的看著那盆價值不菲的豆綠,又羨慕的看了看施芳錦腕上的繡著金銀雙色云紋的透明鮫紗,連青萍示意她趕緊退下都沒有看見,她的眼神又流連到施芳錦淡紫色泛著細碎銀光的錦裙上,被那美妙的顏色迷暈了眼睛,不由得說道:
“公主殿下可真是,領兵打仗是男人的事兒,她跟著爭什么呢?!?/p>
施芳錦抬起俏目,笑道:
“你這是覺得公主殿下虛榮?”
小白桃見她笑晏晏的看著自己,連忙說:
“這天下男子尊女子卑,女子都是要靠夫家博取出身和榮耀的,公主殿下再怎么折騰,回頭來還不是要下嫁給齊侯爺,做個禁軍統(tǒng)領的夫人。
奴婢覺得,這女子啊,怎么出頭都是徒勞,反而會自取其辱??ぶ髂筒煌?,您生的雖然沒有公主殿下尊貴,但您是皇上屬意的太子妃,就是未來的皇后娘娘,注定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p>
施芳錦聞言垂眸,嘴角笑意淡淡:
“那是沾了慕九州的光?!?/p>
青萍聞言心里驚懼,卻不敢說話。她心驚膽戰(zhàn)的看著不知死活的小白桃,連眼神也不敢對她用了,小白桃卻還以為自己正得了主子的意,更加高興起來:
“那可不是嘛?!?/p>
施芳錦笑了笑說:
“是個伶俐的小丫頭,誰做主帶進來的?”
小白桃一聽,以為有賞賜,立即回答:
“是劉媽媽做的主?!?/p>
施芳錦伸手拂了拂剪破的豆綠,看了眼小白桃:
“這花兒,我錯手剪殘了,我瞧著不喜歡,你去知會管家一聲,讓他差人給我再換過一盆來,另外去他那里領十兩銀,我賞你的?!?/p>
小白桃喜滋滋的去了。
青萍看她歡天喜地的,忍不住向施芳錦求情:
“郡主,她年紀小,不太會說話,讓您煩心了?!?/p>
施芳錦恍若未聞,只是撫摸著手里的青玉斗:
“還是這個好,青翠欲滴,觸手細膩?!?/p>
青萍謹慎道:
“小姐說的是?!?/p>
施芳錦看也不看那套天青瓷:
“那套天青畢竟是太子贈我的生辰禮物,你好好收起來,別碰壞了?!?/p>
青萍立刻小心將那套青瓷捧著收到南木匣子里。
施芳錦喝了幾口清茶,見人小心翼翼的站在一邊,轉了個話題:
“聽說季童那沒分寸的小子,在生辰宴會上又鬧了笑話?”
青萍賠笑道:
“表少爺送小姐一只五色大鸚鵡,名喚彩衣郎,說是會說吉祥話討人喜歡,大家都好奇想要一探究竟,誰知道,那彩衣郎卻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一言不發(fā),逼急了,還咬了劉公子一口。”
施芳錦頓時笑了起來:
“聽著有趣,你去取來,掛在我廊下,咱們看看這彩衣郎什么時候能說出吉祥話來?!?/p>
青萍忙去了。
當日,小白桃?guī)е畠少u身錢被東關王府徐大管家遣回家,引她入王府的劉媽媽當夜重病不治,半夜就被一口薄棺從王府的角門發(fā)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