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茨城來到神室町后,水清盈幾乎每晚都被噩夢纏身。
這次夢魘的精靈幫她回憶起她在中學(xué)時代的故事。那是母親離婚之后,她第一次見到跟隨著父親生活的火野正太郎。那時候的正太郎正值叛逆的年紀(jì),因為父親整日酗酒缺乏管教,每天都和學(xué)校里一群不學(xué)無術(shù)小混混們廝混在一起,他們騎著改裝的機車奔馳在夜晚寒風(fēng)簌簌的街道上,梳著自以為很帥的莫西干發(fā)型,露著胸膛對同級的女孩子出言不遜。
那時候的水清盈正好撞到這幅難看的場景,她對于這個弟弟并不像父親一樣有著太多的厭惡,很小的時候他也是整天圍在她的身邊轉(zhuǎn),纏著她要她給他講故事的可愛孩子。
她不忍心這個和自己流著同樣血脈的男孩走上歧路。
“哈,你也整天就會婆婆媽媽的說教我了!整天把理解我理解我的漂亮話掛在嘴邊——你倒是說說你理解我什么??!”
水清盈深知除去叛逆,正太郎還在怨恨著母親與她的狠心離去,拋下幼小的他,讓他和那個不合格的父親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現(xiàn)在,處在叛逆期的少年聽不進她的好言相勸,反而梗著脖子要她快滾,一臉厭惡地表示完全不想看見她這個姐姐。
這種情況三番兩次下來,水清盈也失去了耐性——中學(xué)時代的她并不像現(xiàn)在這樣沉穩(wěn)內(nèi)斂,于是她選擇了最原始最有效的教育方式,那就是掄起拳頭把火野正太郎還有他的幫手小鬼們?nèi)剂痰?,用膝蓋抵住弟弟的下巴狠狠地修理他直到他邊哭邊抽泣著認(rèn)錯才算完。
“你想要的無非是‘贊揚’與‘認(rèn)可’,但你現(xiàn)在的樣子不配擁有我的喝彩。”
母親和她被掃地出門租不起房子,母親為了她能上學(xué)一天只吃一頓飯,冬天的時候圍在破舊的暖爐旁瑟瑟發(fā)抖的歲月——從來沒人肯聽她抱怨這些苦日子,她連一個愿意傾聽的觀眾都沒有。
自那之后,出乎意料的,兩人的關(guān)系——
緩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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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清盈大概算是睡了個好覺。
早上六點多,天還沒亮她就起了床,用隨身攜帶的幾件化妝品化了個淡妝,心疼并緬懷了一波出租屋里被搗毀的各種雖然算不上高級但也并非劣質(zhì)牌子的護膚制品。
錢瑰那邊還留有一些她拿過去補妝用的護膚品小樣,等江口來了讓他幫忙過去一趟拿了先用著吧,現(xiàn)在沒錢買這些奢侈品,她還得找點輕松能摸魚的兼職在保護期間賺點錢,以此還店長借給她的錢。
等找到了弟弟,她就和他一起回茨城去,不在神室町這邊生活了。
神室町的治安太亂了,她和弟弟都無意間就身陷黑暗的旋渦之中,如果不能及時抽身,恐怕他們的生活就再也回歸不了平靜了。
收拾完畢的水清盈去樓下就餐區(qū)買了杯牛奶喝,喝到一半就看見江口提著一兜章魚丸子找過來。
眼看著江口實遠(yuǎn)遠(yuǎn)地要出聲叫她,水清盈趕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以免他影響到就餐區(qū)的其他人。
“抱歉抱歉,水清姐,”
江口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把那兜丸子放到了桌上,然后才在水清盈的對面坐下:
“嘗嘗這個!新出爐的章魚丸子!”
“謝了江口,我正好沒吃早飯?!?/p>
溫?zé)?、酥脆的,帶有著孜然與少許辣椒粉的丸子入口,唇齒之間溢滿了煎炸面食的油香。
“昨天的事,辦妥了嗎?!毕肫鹱蛱戾\山彰接了個電話便讓江口下車去勸架的情形,出于對這個少年的關(guān)心,水清盈隨口問道。
“嗯,完全沒問題。在老大對他們發(fā)火前我就已經(jīng)擺平一切了,現(xiàn)在他們正在事務(wù)所跪地思過呢。對了水清姐,今天上午有什么需要辦的事我陪你一起辦了吧,然后老大說沒事的話要你去事務(wù)所呆著?!?/p>
“……錦山組的事務(wù)所?去那干什么?!彼刹幌虢邮芤蝗汉诘赖哪抗庀炊Y……
“老大說事務(wù)所那邊比哪都安全,還有如果警局那邊出了通知他也好方便和你一起行動?!?/p>
她還是不想——
算了,也沒有什么選擇的余地。
水清盈細(xì)嚼慢咽地吃完了飯,在跟江口交代了一下要去辦的事之后,跟著他上了車。
“昨天的具體情況我聽老大說了,嗯…水清姐,你別害怕,有我在呢,我不行了還有老大,不論怎么樣你都會沒事的。”
“……”
錦山彰啊……
水清盈確實對錦山彰的態(tài)度改觀了一些。昨晚若是沒有他的支持,她絕對不可能那么快就緩過神來,更別說還在酒店洗了個熱水澡,睡了個好覺了。
只不過——雖然這位錦山組的組長并不像錢瑰的前輩們在飯后戲談的那樣冷血無情,但那天路燈下他穿透生命審視獵物的冰冷眼神與駭人話語,還是讓水清盈心有余悸。
她并不怨恨在被挾持時錦山彰不救她,那并不是他的義務(wù)。
想來想去終究還是算了,她一點兒也不想去理解錦山彰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難處,若不是情勢所逼,她也一點兒不想和鷹派黑道搭上一毛錢的關(guān)系。
“雖然老大…在某些時候的想法真的很激進。啊水清姐,你不要和老大打小報告哦,”江口實邊開車邊主動說起那晚的起因與經(jīng)過:
“其實啊,把人做成人柱之類的說辭都只是老大隨口胡謅出來的,要知道這么做被人發(fā)現(xiàn)然后報警的風(fēng)險非常大,還不如直接沉到東京灣底有效率呢。”
請不要一本正經(jīng)地把你們迫害別人的可怕手段說出來啊……而且她也并不想知道關(guān)于錦山彰這樣那樣的事情…又不是明天就要嫁給他了所以今天要來個緊急補習(xí)……不忍打擊滔滔不絕的江口實的積極性,水清盈沉默扶額。
“老大有時候就是做事太偏激太狠辣才會在人前人后落下許多口舌,就像他狠下心為了合同而選擇不救無辜被卷入的水清姐你一樣,我當(dāng)時為了你的安危捏了把汗,可是老大不發(fā)話沒人敢輕舉妄動,”
江口頓了頓,臉色有些凝重地接著說道:
“我稍微能理解一點老大的想法,他有時候的確是想要……迫切地想要去證明某件東西,聽說當(dāng)初是風(fēng)間組長幫助老大成立了自己的小組,但老大對風(fēng)間組長的態(tài)度很微妙,有種我讀不懂的…憤恨的感情夾在里面?!?/p>
“……”
“我想這一定和老大過去的一些經(jīng)歷有關(guān)吧,但老大從來沒跟我們提起過,我們也從來不會問?!?/p>
“……”
“雖然老大臉上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但他平日里對組里很好…他不會像島野那家伙一樣會對做錯事的組員大打出手?!?/p>
“……”
“其實我對水清姐說這么多的理由非常簡單啦。因為……”
水清盈當(dāng)然知道江口實費了這么多口舌是為了什么。
是為了她。
為了她能夠稍微自在一點兒地跟錦山彰相處,畢竟就目前警察的辦事效率看來合作還要維持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江口希望他們互相理解,他并不想讓她每天都心懷忌憚地和錦山彰呆在一起,吃喝不得安寧。
這個男孩子真是溫柔啊。如果自己弟弟的情商有江口的一半她都能放心了。這樣想著,水清盈輕輕點頭,會心一笑:
“謝謝你,江口,我會去試著適應(yīng)和錦山先生相處的氛圍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