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夜晚,楓林軒怡嬪發(fā)動了。云燦身為長春宮主位,自然一接到消息就馬上趕過去。
夜深了,該是四更天了。夜風徐徐吹起寢殿內低垂的層層帷幕,帶來濃重的血腥氣、女子的痛呼聲。
云燦扯著帕子捂住鼻子,皺眉問道:“不是還有一個月嗎?怡嬪怎么今晚就發(fā)動了?”
太醫(yī)道:“婦人產(chǎn)子相差一月也是有的,何況怡嬪小主進補得有些過了,胎兒也有些過大?!?/p>
胎兒過大,生產(chǎn)不易。一旦出了什么差錯,恐怕就是一尸兩命的結局了。
屋里只燃著幾支蠟燭,燭光明滅不定的照在云燦昳麗的臉龐,她道:“務必要保住怡嬪母子平安?!闭f著,正欲喚人去請皇上皇后,卻見秀荷快步走來,在云燦耳邊悄聲幾句。
云燦猛地張大了眼,手扣住秀荷的手腕,沉聲道:“當真?!”后面的話沒有說出口,只隱隱做了一個“太后”的口型。
云燦用了十足氣力,秀荷不免吃痛不已,卻只是用力地點點頭,聲音在女子的痛呼聲和穩(wěn)婆的呼喝聲中仿佛飄渺的煙云,卻聲聲貫入云燦耳中:“……大約就在今晚了。”
聞言,喜色還未凝上云燦細巧的眉眼,就被硬生生地壓了下來,她道:“怡嬪產(chǎn)子,快去通知皇上皇后!”
“是!”
過了好一會兒,連屋內的痛呼聲都逐漸低微下去,催產(chǎn)藥已經(jīng)灌下去了。太醫(yī)和穩(wěn)婆都知道怡嬪此胎艱難,只好硬著頭皮說怡嬪難產(chǎn),保大保小要拿個章程,不然在拖下去就是一尸兩命了。
云燦端起杯子喝了好幾口,那茶水已經(jīng)涼了,喝下去倒是讓云燦躁動的心冷靜下來了不少。云燦呵斥道:“胡沁些什么!怡嬪能懷上龍嗣必定是個有福之人,能否極泰來!”
穩(wěn)婆頓時明了:這是要舍母保子。怡嬪是因為懷上了龍?zhí)ゲ沤鹳F,沒了肚子里的那塊肉她什么都不是。
穩(wěn)婆轉身走進屋內不久,去請皇上皇后的秀荷就回來了,她利落地行了一禮,口齒伶俐道:“回娘娘的話,奴婢以按照您的吩咐去請皇上皇后,不料在來長春宮的路上頤寧宮的人突然來請,說是太后有些不好了……如今皇上皇后已經(jīng)趕過去了。”
云燦顧不得正在生產(chǎn)的怡嬪,事關太后,怡嬪也只能靠邊站。匆忙趕到了頤寧宮,偏殿中太醫(yī)們俱在那邊等著,四下安靜的仿佛落根針在地上也能聽個清楚。其實太后早已喝不了藥了,算起來已整整兩日水米未進了,只是一會清醒一會糊涂地睡著。這會子要找皇上,恐怕是自己知道不好了,有些話要交代了。
云燦低低地嘆了一聲,掀起帷幕輕輕走了進去。玄凌穿著一件秋香色的便袍,神情凄涼地坐在榻邊?;屎笤陂竭叺牧硪粋€繡墩上坐了。
皇后眼珠上布著血絲,含淚朝孫姑姑問道:“母后病成這樣,為何不早早通知本宮與皇上?”
孫姑姑神情憔悴,抹著眼淚道:“今夜太后自知自己的身子怕是不好了,就讓奴婢去請皇上皇后,沒想到卻撲了個空,這才耽誤了?!?/p>
太后微微偏了頭直直地看著皇上,渾濁的眼中方隱隱有了淚光。太后輕輕抬了抬手,皇上連忙握住,喚了聲母后。太后看著皇上動動嘴,似乎想說些什么,卻是發(fā)不出聲音來?;噬细┥砣ヂ?,卻見太后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已是說不出話來了?;屎笠槐谀ㄖ鴾I,一壁喚著“母后”。
云燦聽著太后越來越艱難地呼吸聲,心中不禁焦燥起來,便將那絲帕子擰作一股絞在手指上揉搓著,手心隱隱出了汗。
太后的喘氣聲漸漸地微弱了,目光掃過榻邊的每一個人,又落在皇上身上,緩緩地閉了眼。
殿中之人皆跪了下去,哭聲震天。太后駕崩了。
云燦松了口氣,身子一軟就勢跪在榻邊,放聲痛哭。
皇上久久握著太后的手不肯放開,只是低頭垂淚?;屎蠊蛟诨噬仙韨?,邊哭邊勸道:“皇上節(jié)哀,千萬保重龍體。”
殿外遠遠的喪鐘響起,肅穆而哀痛的鐘聲瞬間擊碎了沉靜的夜。各宮妃嬪陸續(xù)趕來,內務府開始井然有序地安排太后的喪儀。
云燦紅腫著眼睛,默默地隨著眾妃嬪一同換了喪服,披了重孝跪在正殿的靈堂上。
太后送入櫬宮那一日,孫姑姑觸柱而亡,陪著太后一同去了。玄凌痛不欲生,極盡孝道,為太后上謚號“昭成”,全號為“昭成孝肅和睿圣皇后”。命大臣隆重治孝。自己則著重服為太后戴孝,并輟朝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