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邁步走進室內(nèi),只見案上一座鶴嘴銅爐,高有三尺,展翼曲頸,煙云裊裊。
東壁廂,嵌有木架,或放置花瓶,或放置書本,或放置如意,等等等等,格外精致;西壁廂,掛有書畫,簪花仕女、西施浣紗、松下童子、寒江垂釣,可見其屋主人的蕙質(zhì)蘭心。
青荷施禮問安:“奴婢參見皇上?;噬?,小主喝了藥睡下了?!?/p>
玄凌擺了擺手讓她退下,“無事,朕看看她就走?!?/p>
闊榻上一人高的天水碧帷帳如流水瀉下,隱約可見有一道倩影立起,“皇上?”
幕帷深深,玄凌只能看見她稍稍探出的半張?zhí)尥溉绨子竦哪橆a,“晚兒,你可還好?”
若晚十指纖纖緊緊抓著帷幕,此時已是申時,室內(nèi)并未掌燈,顯得若晚的樣子有些憔悴,“嬪妾無事,只是儀容不雅,羞于見皇上,還請皇上恕罪?!?/p>
玄凌往前一步,“朕來看看你?!?/p>
若晚香肩一顫,露出半邊臉梨花帶雨,“還請皇上止步,嬪妾這副樣子實在不敢面見皇上?!?/p>
“罷了?!毙枘抗馕⑽⒁荒剖菄@了一口氣,“好端端的,怎么又犯了癮疹了?”
若晚啜泣道:“太醫(yī)說時值春日,百花盛開,嬪妾不小心沾上了花粉,這才發(fā)了癮疹?!?/p>
玄凌輕輕點頭,“原來是這樣,那愛妃好好歇息吧?!?/p>
“恭送皇上。”青荷送走了皇帝,又進了內(nèi)室,見若晚徑自掀了帷幕,赤足走在地上,忙上前伺候她穿上鞋子,“小主,灶上溫著燕窩,您用了在歇下吧。”
若晚半邊臉潔白如玉,另外半邊紅斑一片,直直延綿到雪白的玉頸,眉宇陰翳一片,“皇上走了,可有說什么?”
“皇上叮囑了奴婢們好好伺候小主?!鼻嗪傻吐暤溃骸捌鋵?,奴婢瞧著皇上還是很想見一見小主的,小主為何不……”
若晚立在窗臺前,看外面夕光漸稀,束成一線,美輪美奐,而她的心情卻似浸入幽水,冰涼刺骨,“我這副模樣皇上要見了,到底是憐惜還是厭惡還要兩說,給我留點兒體面吧?!?/p>
古有李夫人說出“以美色事人者,色衰則愛意松懈,愛懈則恩義斷絕?!睆浟糁H仍舊不肯見漢武帝一面,就為了留住在漢武帝心中自己最美的樣子,保得自己兄弟的榮華。如今她為了皇帝的榮寵,自然也不愿意讓玄凌看見她容顏有損的模樣。
她清醒地明白自己在玄凌心中沒什么地位,哪怕是這張臉也并非獨一無二的美麗。
青荷眼眶酸澀,她和青蓮都是從十歲起就跟在若晚身邊伺候,若晚雖為庶女,但容顏姣好,聰慧過人,劉氏和馮參打著奇貨可居的念頭,對她衣食住行無不用心,這才養(yǎng)出了一身的好氣度。自入了宮,就已經(jīng)是兩次以身體為代價來破局了,而所謂的君主,前腳正是兩情繾綣,后腳就能對小主的遭遇視而不見,如此種種,怎么不讓人心寒?
次日一早,宣旨太監(jiān)就來了,進馮氏德儀為正四品容華。
從正六品的貴人到正四品的容華,這樣的晉封速度也不算慢了。若晚心中幽幽嘆息一聲,原本的雜念斬去,聲音出奇地平和,若枝葉間的風,清綿柔長,“容華馮氏謝主隆恩?!?/p>
她不怕玄凌是挾她以衡華妃之勢,她更怕出工又出力最后卻得不到回報。眼下看來,玄凌還是挺大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