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天下起雨。淅淅瀝瀝的,落在竹葉上,積空半曲青綠。一場秋雨一場寒,寒色盈盈在握,彌漫上下。
去給皇后請安耽誤不得,青荷取了竹骨傘,撐著過去了。鳳儀宮花木扶疏,秋雨綿綿,落在人身上,氤氳了一層寒意。
有宮女出來迎接,若晚掏出帕子擦拭了幾下,裙角被打濕了一些,好在今日穿的是深色的衣裳。不仔細看倒也看不出來了。正殿里早已經(jīng)坐下了幾個人,用宮女端了熱茶上來,寒意浸骨,若晚一時也顧不得許多,捧著茶杯喝了起來。
愨妃向來是勤勉的,她早早到了,此時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這天兒啊還真是一天一個樣兒,予漓年歲小,最是受不得寒……”
“誰說不是呢?!毙蕾F嬪隨口接道,“淑和今日晨起還咳嗽了幾聲,小孩子家的,又吃不得苦藥?!?/p>
作為宮中唯二膝下養(yǎng)著孩子的宮妃,二人說起孩子是淅淅瀝瀝的一大段,旁邊的人只有含笑聽著的份兒。
真有意思,唯二的兩個皇嗣竟然還不怎么得寵?
眾人茶也喝了半盞,皇后才悠悠出來接受眾人請安。她眸光淡淡,看起來神色有些不濟,一問之下才知是昨夜露重,頭風發(fā)作,到了半夜才歇下。
“娘娘鳳體違和,可請了太醫(yī)來看?”
皇后姿容端莊,素手輕擺,“無事,都是老毛病了。再說了已是宵禁時分,何必鬧得人仰馬翻?!?/p>
于是眾人便口稱皇后娘娘慈憫。座下的秦貴人眸光一轉(zhuǎn),“今日怎的不見華妃娘娘和芳嬪?”
欣貴嬪似笑非笑,“芳嬪有孕在身,棠梨宮又離得遠,來的遲了些也無甚奇怪。至于華妃娘娘……人家來遲也不是一次兩次了?!?/p>
愨妃稍蹙眉頭,“難不成還要皇后娘娘等她們?委實不像話!”
“是呀。”秦貴人目光落在若晚身上,“就連昨夜侍寢的馮容華都早早到了,她們二人卻來遲了?!?/p>
若晚道:“雨天路滑,該不會是耽擱了吧?”
皇后點了點頭,“繪春,你去瞧瞧華妃和芳嬪怎么還沒到,總不能讓合宮上下都等著她們?!?/p>
“是?!崩L春領(lǐng)命而去。秦貴人還想要開口說些什么,被坐在對面的親表姐陸婕妤以目光攔下。
鳳儀宮闊朗大氣,此時雨勢稍停,有熹微天光自窗欞傾瀉而下,驅(qū)散了幾分深秋的寒意。不多時,見繪春匆匆忙忙趕過來,神色焦急,“娘娘,華妃娘娘的鸞轎撞到了芳嬪!”
若晚下意識地轉(zhuǎn)頭去看皇后,只見光影流轉(zhuǎn)之下,皇后端莊得和廟里的菩薩似的,連驚慌都是恰到好處。
看來華妃接下來的日子可有陣消停了。若晚默默地心想,眼神平靜如湖面,清風徐來,波瀾不興。
芳嬪將近六個月的身孕就這樣沒了。旁人感嘆一會兒,玄凌傷心一陣兒,也就過去了,唯有芳嬪自己放不下,生生去了半條命。據(jù)說她醒來之后不管不顧非說是華妃害了她,要皇上處死這個賤婦,引得皇上大怒。
卻說那天下了雨,華妃和芳嬪都各自叫了暖轎,華妃覺得自己位份尊貴,應(yīng)當先行;芳嬪覺得自己龍嗣為重,不肯讓步,二人僵持之下,不知是誰先動了手、誰先拐了腳,抬轎的太監(jiān)就這么一滑,兩人的轎子就這么撞倒了一起。
皇后去了儀元殿請罪,可是這和皇后有什么關(guān)系,夜里發(fā)了頭風,第二日精神不濟,也就忘了吩咐人去免了芳嬪的請安。說來說去,也不過就是華妃倒霉,芳嬪無福罷了。
華妃撞傷了手臂,在宓秀宮中養(yǎng)傷,聽聞芳嬪的孩子沒了,心里倒也慌了,可一聽皇上沒有怪罪,心氣又起來了,眉宇間戾氣橫生,“芳嬪竟然還敢哭鬧?若非她當日對本宮不敬,也不會這般沒福氣失了孩子。本宮傷了手臂,還沒治她的罪呢!”
這話不知怎么的竟傳了出來,若晚聽到之后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這種“你只是失去了一個孩子,可是我卻傷了手臂”的話,也就只有華妃會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