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二十六,歷書上半年來最好的日子,若晚與沈眉莊同日受封。
早晨,天色還沒有亮,殿前的石道,鋪著長長的大紅色氆氌,專為妃嬪冊封所乘的翟鳳玉路車,靜靜等候在宮門前。
若晚端坐在妝臺前,穿戴上妃位的衣物,石榴紅的外裳,緞繡平金翟鳳紋,袖口是青色緞為里,上繡葫蘆、蝴蝶,有瓜瓞綿綿、福祿綿綿之寓意。領口鑲青色緞團鶴花卉紋絳邊,對襟、前后擺鑲萬代團壽紋絳邊。頭梳望仙九鬟髻,所戴簪釵共有八樹,分別是金累絲福壽簪一對,金累絲嵌紅藍寶珍珠碧璽葫蘆形簪一對,金嵌珊瑚及翡翠簪一對,金累絲點翠鑲寶垂流蘇鳳頭含珠步搖一對。加上累絲嵌寶松竹梅掩鬢、鑲紅寶絞絲蘭花的頭花,蘭花葉片、蝙蝠、靈芝等分布其間,滿頭珠翠,燁燁光華。
吉時,若晚與沈眉莊跪拜于莊嚴肅穆的太廟祠祭告,禮畢,復又至昭陽殿參拜帝后。
待得禮成,若晚已是乏累得緊,更何況本來就是虛弱的沈眉莊,她強撐著完成冊封禮,身子已經(jīng)是半靠在宮女身上,那累累珠玉,滟滟華服好似要將她壓垮。
多了一個孩子,玄凌自當歡喜,可是知道三皇子身體不好時,這份欣喜就少了一點。而罪魁禍首他卻不能重罰,或許因為愧疚,也或許是逃避,存菊殿的恩寵肉眼可見地寥落了起來。
然而若晚卻感覺得到沈眉莊內心那股憤懣抑郁的怒火,只消一點火星就能熊熊燃燒。
若晚瞧著她三步一喘的樣子,忙道:“可叫了轎輦?快扶著惠貴嬪回去吧。”
沈眉莊虛弱地點點頭,“謝娘娘,臣妾先行一步。”
若晚注目于她,原本沉寂的沈眉莊有子,原本反目的安陵容一如既往,原本被收服的浣碧成了宮妃……接下來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娘娘,請上轎輦?!?/p>
若晚悠悠道:“走吧?!苯酉聛淼氖虑樗缱龃蛩懔?。
日子悠悠而過,聽聞慕容貴嬪刺血抄寫佛經(jīng),以至于昏迷了過去,玄凌聽后嘆息不已,遣了太醫(yī)去看,卻不曾親自去看望。
玄凌雖未寬宥她,但也不曾加以重罰,這也難怪,她的父兄仍然掌握朝中權勢,而她父兄家族背后,是更加聲勢赫赫的汝南王。
是日玄凌下了早朝過來,若晚午睡方醒,杏臉桃腮,淺淡春山,嗔道:“皇上怎么這樣俏沒聲兒地進來?”
玄凌換過了衣裳,只穿一件填金刺繡薄羅長袍,越發(fā)顯得目如點漆,器宇軒昂。他笑道:“午窗春日影悠悠,一覺清眠萬事休。晚兒,好生悠閑?!?/p>
若晚忍俊不禁,“自然比不得皇上日理萬機?!币娝佳蹘?,問道:“皇上今日心情很好?”
他微笑,朗朗道:“西南戰(zhàn)事告捷,大軍已經(jīng)班師回朝?!?/p>
“恭喜皇上!”若晚欣喜道:“取一壺‘玫瑰醉’來,臣妾與皇上痛飲一杯!”
玄凌“唔”了一聲,拉著她的手腕摩挲,慢慢道:“是該好好賀上一賀。此番慕容家立下不少汗馬功勞,慕容貴嬪……”他停下話頭,目光逡巡在若晚的面龐,“朕想著復一復她的位份,你看如何?”
若晚雙眉微蹙,卻又無可奈何:“此為家事,亦是國事,臣妾不敢妄言?!?/p>
玄凌拍拍她的肩膀:“這就是鬧脾氣了?!?/p>
“晚兒不敢。每每想到慕容貴嬪的所作所為,晚兒總是害怕不已,予源他還那么小……”若晚哽咽道:“慕容貴嬪行事無忌,侍奉皇上多年,怎么也不顧忌皇上龍體安危呢?”
玄凌微微冷笑,“從前朕也以為她是任性些,沒想到心腸如此狠毒?!彼L嘆一聲,“朕記得她剛入宮那會兒很是天真爛漫?!?/p>
若晚輕聲道:“晚兒婦道人家,很多事情都不懂?;噬仙頌橐粐?,尚且不能隨心所欲,要顧全大局,不管皇上做什么決定,晚兒都相信皇上?!?/p>
身為君王,容忍克制越多,來日爆發(fā)的怨氣將愈加強大,因為他們的自負與自尊遠遠勝過常人。
果然,玄凌靜靜思索良久,道:“時疫已清,西南戰(zhàn)事告捷,終歸是喜事,也讓慕容貴嬪出來賀上一賀吧?!?/p>
總算能暫時壓一壓慕容世蘭了。若晚軟語道:“皇上拿主意就是。”
玄凌靜靜陪了若晚一晌,又去看杜良媛。青蓮端了一盞青梅汁進來,方輕輕道:“娘娘,慕容貴嬪的復位阻擋得了一時,阻擋不了一世。您又何必呢?”
若晚冷冷一笑,徐徐撥弄著湯盞道:“何必?我就是想看看慕容貴嬪對著我屈膝行禮的樣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