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上傷痕長短不一,但看得出來都很用力。
一道疤痕,一個仇人。
傷口的血雖已止住,可魏無羨知道,這不是普通的傷。如果不為身主完成愿望,這些傷口便無法愈合。拖得越久越嚴(yán)重。超過期限,就會讓接收這具身體的他,連人帶魂,活活地被撕裂。
這可真是給他出了個難題。
最重要的是,照理說,動用這門禁術(shù)時,施術(shù)者要在心中默念愿望,作為被召喚的邪靈,魏無羨應(yīng)該可以聽到他的詳細(xì)要求。
…可他除了剛剛模模糊糊聽到一些聲音,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莫玄羽說…幫他殺了他們。
…殺了誰?
按照剛剛得到的信息,莫家莊除了莫玄羽這個無關(guān)緊要的主子之外,只有三個人。
三個人…
魏無羨看了眼手臂上的傷痕。
…這也不夠啊。
那還有誰?
莫不是…金麟臺上的人?
金麟臺的話…難不成是金光善?或者是金子勛…只是金子勛中了千瘡百孔…想來這會兒早死的透透了,應(yīng)當(dāng)不會是他…那就只剩下金光善了…
若不是金光善,魏無羨還真想不出來還能是誰。
算了,多想無益。
他還是先想想莫家莊這幾個人吧。
魏無羨一邊想,一邊又不由得嘆了口氣。
他正暗自憂郁著,身后卻是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你你你——”
魏無羨立刻轉(zhuǎn)過頭,對上一張圓臉。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學(xué)著對方:
魏嬰(字:無羨)我我我——
“我什么我!”
那人氣不打一處來,一只手拿著一袋花生,另一只手指著魏無羨沒好氣道:
“莫瘋子,誰讓你出來啦?趕緊給我滾回去?!?/p>
魏嬰(字:無羨)我?
魏無羨指了指自己,因著疑心長相的緣故還是開口詢問了一句:
魏嬰(字:無羨)我是莫玄羽?
“你不是莫玄羽你是誰?”
那人語氣愈發(fā)不好了:
“我告訴你,別做那白日夢了,你就算飛上枝頭,也變不了鳳凰!”
說著他似乎又發(fā)現(xiàn)了什么,語氣里帶了一絲不解:
“誒,你今天怎么沒戴你那破面具???”
面具…
魏無羨想到自己剛剛抓在手里的面具,若有所思道:
魏嬰(字:無羨)我…一直戴著面具啊?
魏無羨這表現(xiàn)顯然神智是清醒的,那人想了想,倒也不執(zhí)著把他趕回去了,而是壓低聲音小聲道:
“瘋子,趁著你今天清醒,你倒跟我說說,蘭陵金氏到底把你怎么了?”
“去了什么金麟臺,回來怎么變成這樣了?不是涂粉就是戴面具…怎么,見不得人了?”
他一邊問著,一邊拿著花生米往嘴里送。
然而魏無羨已經(jīng)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也沒了理會對方的興致,所以他直接轉(zhuǎn)過身,準(zhǔn)備回去了。
那人被他無視,立刻怒了:
“誒,你這個瘋子!”
他抄起一旁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棍子,直接往魏無羨身上抽。
夷陵老祖好多年沒被人用這么原始的方法打過了,他一下子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挨了兩下,便也立刻回過神來,而后轉(zhuǎn)過身,打了個響指。
定!
那人的動作定住了。
魏無羨自覺自己很大方,不是什么小氣的人,所以他也不報復(fù)這家伙,只是看著對方手中的一袋花生米,臉上慢慢露出一個笑容來。
花生米。
他記得在亂葬崗上,他最喜歡吃這種小零嘴了,他還會分享給阿渺…
阿渺…
面上笑意一頓,魏無羨斂了斂眸,再抬頭時,臉上又帶了那種沒心沒肺的笑。
他把這人的手扒拉開,而后把花生米袋子抓進(jìn)自己手中。
他拿到手中,先是嗅了嗅。
嗯,味道聞著還行。
魏無羨把口打開,倒了幾粒出來,然后捻了一粒放進(jìn)嘴里。
吧唧了幾下,他表情逐漸扭曲。
…這味道…
他嘆了口氣,委屈巴巴:
魏嬰(字:無羨)花生都沒有十六年前好吃了…
雖然這么說,但眼下也沒有其他果腹的東西,魏無羨只能捏著鼻子繼續(xù)吃這花生米。
他進(jìn)了屋,把莫玄羽慣用的面具帶上,然后便準(zhǔn)備去隨便逛逛。
只是他還沒走出院子多久,便迎面撞上了前來除祟的藍(lán)思追一行人。
魏無羨自然是不認(rèn)識這群人的。
但他認(rèn)識姑蘇藍(lán)氏的統(tǒng)一服飾啊。
這幾名少年襟袖輕盈,緩帶輕飄,仙氣凌然,甚為美觀,那身校服一瞧就知道是從姑蘇藍(lán)氏來的。而且為首二人一定是有藍(lán)家血統(tǒng)的親眷子弟,因為他們額上都佩著一條一指寬的卷云紋白抹額。
雖然早知道有仙門修士來了莫家莊,但魏無羨還真是沒想到來的竟然真是“顯赫家族”的仙門子弟。
姑蘇藍(lán)氏…
魏無羨幾乎是下意識地側(cè)過身去,避開了這一行人。
藍(lán)思追等人自然也不會注意他這樣一個看起來就像家仆的“普通人”,目不斜視地與其擦肩而過。
等到莫家莊那家仆領(lǐng)著姑蘇藍(lán)氏一行人走遠(yuǎn),魏無羨才回過頭,看向他們的背影。
…姑蘇藍(lán)氏…
還真是…太巧了。
莫玄羽才剛剛獻(xiàn)舍于他,姑蘇藍(lán)氏的人便來了…
這些人看起來都是姑蘇藍(lán)氏的小輩…應(yīng)當(dāng)是出來歷練的…
歷練的話…那藍(lán)湛…應(yīng)當(dāng)不會跟過來吧?
說實話,魏無羨如今最不想見的,便是姑蘇藍(lán)氏的人了。
算了…還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過為了避免熟人見面把他認(rèn)出來,魏無羨還是把面具戴上了。
他可是準(zhǔn)備幫莫玄羽復(fù)完仇便自我了結(jié)的人,還是不要多生是非見一些沒有必要的人了。
不過…
魏無羨彎了彎唇角,順著一行人剛剛走過去的方向跟了過去。
熱鬧,還是可以看看的。
莫家莊來了仙門修士的消息傳出,以至于不少人都跑過來湊熱鬧。
跟著人群,魏無羨成功混進(jìn)了正堂。
他到時,正好便聽見主座上的婦人出聲:
“這說起來,我們莫家也算是有仙緣的,不比別的人家,我們莫家有位小輩,曾也受過仙家指點,若是此次仙家在此能夠再多盤桓幾日,我們莫家…”
肯定是那莫夫人又在想方設(shè)法和修仙世家牽橋搭線了。魏無羨不等她說完,忙不迭從柱子后跳了出來,嘻嘻道:
魏嬰(字:無羨)來了來了,我在這兒!
一瞬間,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魏無羨可沒忽略,那主座上的莫夫人和她的丈夫,以及他剛醒來就踹了他好幾下的莫公子,臉都黑了。
魏無羨卻仿佛對凝滯的場面渾然不覺,觍著臉道:
魏嬰(字:無羨)我說誰在叫我呢,這莫家最有仙緣的,那可不就是我嗎!
魏無羨循聲隨眼一掃,倒也沒有太在意。
莫夫人許久未見這個侄子,好一會兒才從驚愕中緩過勁,認(rèn)出這個戴面具的人是誰,心中著惱,又不好立刻發(fā)火失態(tài),壓低嗓子沖丈夫道:“誰放他出來的,還不快把他弄回去!”
她丈夫忙賠笑應(yīng)聲,一臉晦氣地起身要去揪人,魏無羨卻突然躺到了地上,四肢牢牢黏住地面,他連推帶拖都拽不動,叫了幾名家仆進(jìn)來也于事無補(bǔ)。覷莫夫人臉色越來越難看,他也是滿頭大汗,罵道:“……你這……死瘋子!再不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魏無羨才不管,只顧著撒潑打滾。
這場景實在是滑稽,藍(lán)景儀實在沒忍住,“噗”的險些笑出聲來了,被一旁藍(lán)思追不贊同地看了一眼,當(dāng)即正色。
那莫公子也氣急了,起身死命拉他。
藍(lán)思追看著這一幕不由得擰眉,當(dāng)即起了身,伸出手去扶魏無羨起身。
莫公子扒拉人的動作都輕了。
魏無羨則是被藍(lán)思追這舉動弄得一怔。
不過他很快便回過神來,想了想,倒也順著對方的力道起了身。
莫公子松了一口氣,又開始趕人。
魏無羨才不走,他這會兒不趴地上了,轉(zhuǎn)而開始抱著柱子。
莫夫人覺得有點掛不住臉,出聲解釋:
“我這侄子從小就犯了瘋病,請大家千萬別見笑啊?!?/p>
她解釋歸解釋,竊竊私語該有的還是沒少。
莫公子簡直被魏無羨給氣死了,偏生他又拉不動人,只能用言語威脅。
魏無羨不聽,他又嚎了一陣,而后終于開口說了一句有用的:
魏嬰(字:無羨)要我回去也行,你先把偷了我的東西還回來。
“胡說八道!”
莫公子萬萬沒料到這窩囊瘋子有這個膽子,剛剛被他教訓(xùn)了一通,現(xiàn)在還敢捅到這里來,赤白著臉道:
“我什么時候偷過你的東西?我、我還用偷你的東西?”
魏嬰(字:無羨)對對對,你是沒偷。
魏無羨沒好氣:
魏嬰(字:無羨)你那是搶。
莫夫人還沒說話,莫公子卻急了,飛起一腳要踢他。
藍(lán)思追皺著眉,微動手指,莫公子腳下不穩(wěn),腳擦著他踢了個虛,自己摔了。魏無羨卻滾了一圈,仿佛真的被他踢翻了似的,還扯開了衣襟,胸口正正的就是剛才被莫公子帶過去的仆人踹出的那個腳印。
眾人心想,這腳印總不可能是莫玄羽自己踹的,加上莫公子平日里就風(fēng)風(fēng)火火有些跋扈氣,還能是誰干的好事?
再加上魏無羨還在那里哭嚎,事實顯然就是他們所想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