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櫟陽常氏,不過是自食其果!
曉星塵不可置信:
曉星塵常慈安當(dāng)年斷你一根手指,就算你要報(bào)復(fù),你也斬?cái)嗨桓种负昧恕?shí)在記恨不過,你折他兩根,十根!或者就算你砍掉他一條手臂也好!為什么非要?dú)⑷巳??難道你一根手指,要五十多條人命來抵?
薛洋竟然認(rèn)真地想了想,仿佛覺得他的質(zhì)問很奇怪,道:
薛洋當(dāng)然!手指是自己的,命是別人的。殺多少條都抵不過。
薛洋五十個(gè)人而已,怎么抵得上我一根手指?
曉星塵沉痛地喝問:
曉星塵那旁人呢?!那你為什么又要屠白雪觀?為什么要弄瞎子琛的眼睛?!
薛洋不解反問:
薛洋那你又為什么要阻攔我呢?為什么要礙我的事?為什么要幫常家一家雜碎出頭?!
薛洋曉星塵,從一開始,這件事就是你錯(cuò)了,你不應(yīng)該插手旁人是非恩怨,誰是誰非,恩多怨多,外人說得清嗎?
薛洋或者你根本就不應(yīng)該下山。你師尊抱山散人多聰明啊,你為什么不聽她的好好待在山上修仙問道?搞不懂這世界上的事,你就不要入世!
曉星塵忍無可忍地道:
曉星塵…薛洋,你真是…太令人惡心了…
聽到這一句,薛洋眼中那道已許久不曾流露的兇光,重新出現(xiàn)了。
他陰冷地笑了幾聲,道:
薛洋曉星塵,這就是我為什么討厭你。
薛洋我最最最討厭的,就是你這種自詡正義之人,自以為品性高潔之人,就是你這種總以為做點(diǎn)好事世界就變美好了的大傻瓜,蠢貨,白癡,天真!
薛洋你惡心我?很好,我會(huì)怕人惡心嗎?
薛洋不過,你有資格惡心我嗎?
曉星塵微微一怔:
曉星塵…你什么意思。
薛洋勾起唇角,低聲道:
薛洋最近咱們晚上都沒再出去殺邪祟了吧?不過前兩年,我們是不是隔幾天就出去殺一堆???
曉星塵嘴唇動(dòng)了動(dòng),似是微覺不安:
曉星塵你現(xiàn)在說這個(gè),是什么意思?
薛洋無辜地?cái)倲偸?
薛洋沒什么意思。
薛洋就是很可惜…你瞎了,兩個(gè)眼珠子被你自己挖沒了!
薛洋看不到,你殺的那些“邪祟”,被你一劍貫心的時(shí)候,多害怕多痛苦啊。
薛洋還有跪下來流著眼淚給你磕頭求你放過他們一家老小的,要不是舌頭都被我割掉了,他們一定會(huì)放聲大哭,喊“道長饒命”的。
曉星塵渾身都抖了起來。
好半晌,他才艱難地開口:
曉星塵你騙我…你騙我…你想騙我。
薛洋聲嘶力竭地吼道:
薛洋是,我騙你!我一直在騙你!
薛洋誰知道騙你的你都相信了,不騙你的你反而不信了呢?
曉星塵踉蹌著劈劍朝他砍去,喊道:
曉星塵閉嘴!閉嘴!
薛洋捂住腹部,左手打了個(gè)響指,從容拿起降災(zāi)。
而他臉上的表情已不像個(gè)人,兩眼里竟然閃著綠光,他那對笑起來時(shí)會(huì)露出的小小虎牙,讓他看起來活生生是一只惡鬼。
他抬步上前,笑咪咪道:
薛洋好!我閉嘴!你不相信,跟你身后的人對對招,讓他告訴你,我又沒有騙你!
劍風(fēng)襲來,曉星塵下意識持霜華反手格擋!
然而兩劍一交,他就怔住了。
不是怔住了,而是整個(gè)人都變成了一尊神形枯槁的石像。
曉星塵很小心、很小心地問:
曉星塵…是子琛嗎?
沒有回答。
宋嵐的尸體站在他身后,看似凝視著曉星塵,雙眼卻不見瞳仁,手持長劍,與霜華相交。
他們二人以往一定常常切磋劍法,是以雙劍相交,單憑勁力,已能判斷對方。
但曉星塵似乎不敢確定,緩緩地轉(zhuǎn)身,很慢很慢地伸手,摸到了宋嵐的劍的劍刃。
…再順著劍刃往上摸,摸到了劍柄上刻著的“拂雪”二字。
曉星塵的臉越來越白。
他六神無主地摸著拂雪的劍刃,連鋒刃割破了掌心也不知道,整個(gè)人、連聲音都一起抖得幾乎散了一地:
曉星塵…子琛…宋道長…宋道長…是你嗎…
宋嵐靜靜地看著他,不言不語。
曉星塵纏眼的繃帶已經(jīng)被源源不絕的鮮血浸染出了兩個(gè)血洞。
他想伸手去碰持劍的人,但又不敢,手伸出又縮回。
曉星塵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曉星塵…怎么回事…說句話…
他徹底崩潰了:
曉星塵誰說句話?!
薛洋如他所愿,說話了:
薛洋需不需要我再告訴你,昨天你殺的那具傀儡走尸,是誰啊?
“哐當(dāng)”一聲。
霜華墜到了地上。
薛洋爆發(fā)出一陣大笑。
曉星塵跪在木然站立的宋嵐面前,抱著頭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起來。
薛洋笑得眼里泛起了淚花,惡狠狠道:
薛洋怎么啦!兩個(gè)好朋友見面,感動(dòng)得都哭了!你們要不要抱在一起??!
他站在曉星塵面前,用一種既狂怒、又狂喜的可怕語氣,破口大罵:
薛洋救世!真是笑死我了,你連你自己都救不了!
曉星塵狼狽不堪地跪在地上,伏在宋嵐腳邊,他縮得很小很小,仿佛變成了很虛弱的一團(tuán),原本潔白無暇的道袍已沾滿了鮮血和塵土。
薛洋沖他喝道:
薛洋曉星塵!你一無事成,一敗涂地,你咎由自取,你自找的!
白色的繃帶已徹底被染成紅色,曉星塵滿臉鮮血,沒有眼珠,流不出淚水。
被欺騙了幾年,將仇人當(dāng)做好友,善意被人踐踏。自以為在除魔降妖,雙手卻沾滿無辜之人的鮮血!
他還…親手殺了自己的好友!
他只能痛苦地嗚咽道:
曉星塵饒了我吧…
薛洋哈哈笑了起來:
薛洋剛才你不是要拿劍刺死我嗎?怎么這會(huì)兒又討?zhàn)埩耍?/p>
他分明知道,宋嵐的兇尸在為他保駕護(hù)航,曉星塵不可能再拿得動(dòng)劍。
他又一次贏了——大獲全勝。
忽然,曉星塵拿起地上的霜華,調(diào)轉(zhuǎn)劍身,鋒刃架上了頸項(xiàng)間。
一道澄凈的銀光劃過薛洋那雙仿佛暗無天日的幽黑眼睛,曉星塵松開了手,殷紅的鮮血順著霜華劍刃滑下。
隨著那一聲長劍滾落的清響,薛洋的笑聲和動(dòng)作瞬間凝固了。
沉默了半晌,他走到曉星塵一動(dòng)不動(dòng)的尸體身邊,低下頭,嘴角邊扭曲的弧度慢慢回落,眼睛里爬上了密密麻麻的血絲。
薛洋的眼眶,卻微微的紅了。
隨即,他又惡狠狠地咬牙道:
薛洋是你逼我的!
說完,他冷笑一聲,自言自語:
薛洋死了更好!死了的才聽話。
薛洋探了探曉星塵的呼吸,捏了捏他的手,似乎是覺得死得不夠透,不夠僵,站起身來,進(jìn)到一側(cè)的宿房里,端出一盆水,就著一條干凈的布巾,把他臉上的鮮血擦得干干凈凈,還換了一條新的繃帶,細(xì)細(xì)地給曉星塵纏上。
他在地上畫好了陣法,置好了必須材料,將曉星塵的尸體抱進(jìn)里面擺好。
做完了這些,才想起來要給自己的腹部裹傷。
他大抵是相信再過一會(huì)兒兩個(gè)人就又可以再見了,心情越來越愉快,把地上滾落的蔬菜水果都撿了起來,重新在籃子里碼得整整齊齊,還大發(fā)勤快地把屋子也打掃了一通,給阿箐睡的棺材里鋪上了一層厚厚的新稻草。
最后,從袖子里拿出了曉星塵昨天晚上給他的那顆糖。
剛要送進(jìn)嘴里,想了想,卻又忍住,放了回去,坐在桌邊,單手托腮,百般無賴地等著曉星塵坐起來。
卻一直沒有等到。
薛洋的臉色越來越陰沉,眼神越來越陰暗,手指不耐煩地在桌上滴滴地敲打著。
等到天色已暗,他踢了桌子一腳,罵了一聲,一掀衣擺起身,在曉星塵的尸體身旁半跪而下,檢查自己剛才畫的陣法和咒文。
反復(fù)確認(rèn),似乎沒錯(cuò)。
皺眉思索,還是全部擦掉,重畫了一次。
這回,薛洋坐到了地上,很有耐心地盯著曉星塵,又等了好一陣。
薛洋終于發(fā)現(xiàn)事態(tài)不可控制了。
他把手放到曉星塵的額頭上,閉目而探,半晌,猝然睜眼。
他探到的,只有曉星塵剩下的幾片殘存碎魂了。
而若要煉制兇尸,沒有尸身本人的靈識,是絕不可能成功的。
薛洋像是完全沒有想到會(huì)出現(xiàn)這種意外,那張永遠(yuǎn)都笑意滿滿的臉上,頭一次出現(xiàn)了一片空白。
不假思索,他后知后覺地用手去捂曉星塵脖子上的傷口。
然而,血已經(jīng)流盡了,曉星塵的臉已蒼白如紙,大片大片已變成暗紅色的血干涸在他的頸項(xiàng)間。
現(xiàn)在才去堵傷口,什么用都沒有。
曉星塵已經(jīng)死了,徹徹底底地死了。
連靈識都碎了。
在薛洋的故事中,那個(gè)吃不到點(diǎn)心、哇哇大哭的他,和現(xiàn)在的他差距太大了,讓人很難把他們聯(lián)系到一起。
此刻,卻終于能在薛洋的臉上,看到了那個(gè)茫然懵懂的孩子的一點(diǎn)影子。
他眼中剎那間爆滿了血絲。
他霍然起身,雙手緊緊捏起拳頭,在義莊里橫沖直撞地一陣摔踢,把他剛剛親自收拾的屋子砸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