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表面上看來,聶明玦的走火入魔早有先跡,在大庭廣眾之下發(fā)狂暴血而亡,似乎十分合理。
見藍曦臣不置可否,低頭思索,魏無羨便又繼續(xù)道:
魏嬰(字:無羨)藍宗主,赤鋒尊的直接死因,確實是走火入魔,但你不覺得這時機也太巧了?如果沒有誘因,他為什么不早不晚,偏偏在留給金光瑤的最后期限那一日爆發(fā)?
藍曦臣默了默,詢問他:
藍渙(字:曦臣)你認為誘因是什么?
魏嬰(字:無羨)我個人認為,這個誘因,就是他所彈奏的清心玄曲。
藍曦臣搖搖頭:
藍渙(字:曦臣)可是魏公子,你也該知道,他所奏的清心玄音,是我教給他的。
這個簡單。
魏無羨拿起竹笛,開口道:
魏嬰(字:無羨)那么請藍宗主聽聽看,這支曲子有沒有什么古怪?
他說著,低頭想了想,這便吹奏起來。
這支曲子,在聶明玦生命的最后三個月里,金光瑤幾乎每晚都要為他彈奏,是以魏無羨將旋律記得清清楚楚。
一曲吹完,魏無羨抬眸看向藍曦臣:
魏嬰(字:無羨)藍宗主,這支曲子,確實是你教給他的那支么?
藍曦臣點了點頭:
藍渙(字:曦臣)正是。此曲名為《洗華》,有清心定神之效。
藍渺和藍忘機未發(fā)話,這邊代表著藍曦臣所言不假。
魏無羨想了想,又問:
魏嬰(字:無羨)洗華…
魏嬰(字:無羨)這首曲子我也聽過不少次數(shù),不過…似乎不常聽見?
這是自然。
魏無羨能聽這么多次,是因為藍渺和藍忘機都為他彈奏過。
但是…
藍渺低聲同他解釋:
藍渺(字:幼姝)此曲冷僻,且難習。
原來如此。
魏無羨點了點頭,繼續(xù)開口:
魏嬰(字:無羨)是金光瑤點名要學這首的么?
藍渙(字:曦臣)正是,《洗華》雖難習,但效用甚佳。
魏嬰(字:無羨)真有這么難習?
藍曦臣頷首道:
藍渙(字:曦臣)難習。方才魏公子不也吹錯了一段?
聞言,魏無羨心中一動,道:
魏嬰(字:無羨)我剛才吹錯了?
藍忘機面無表情地插話:
藍湛(字:忘機)中間有一段,錯了。
魏無羨心中恍然大悟,而后笑著搖搖頭道:
魏嬰(字:無羨)不不不,不是我錯了,而是金光瑤錯了。
魏嬰(字:無羨)在共情里,他確確實實就是這么吹的。
魏嬰(字:無羨)我可以保證,這曲子我是一句不錯地重復了一遍。
藍曦臣聞言有些詫異:
藍渙(字:曦臣)那便是他學錯了?沒可能吧?
魏嬰(字:無羨)的確沒可能,斂芳尊聰明如斯的人,怎么會記錯曲調(diào)?只怕多半是故意的!
魏無羨如是說著,眉眼彎了彎:
魏嬰(字:無羨)我再吹一次,藍宗主,含光君,阿渺,你們兩位可要仔細聽“吹錯了”的那一段。
他果然又吹了一次,吹到第二段接近末尾的時候,藍渺輕聲打斷他:
藍渺(字:幼姝)停。
藍曦臣點點頭:
藍渙(字:曦臣)就是方才這一段。
魏無羨取下了唇邊的笛子,有些驚訝:
魏嬰(字:無羨)真是這一段?可我覺得,這一段聽起來并不違和。
藍渙(字:曦臣)的確不違和。但是,它絕對不是《洗華》的一部分。
若是普通的彈奏錯誤,斷不會與原曲的其他部分如此渾然一體,幾乎能確定,這一段旋律,必定是被刻意打磨后混進來的了。
而這一段并不屬于《洗華》,卻混入《洗華》的陌生旋律,很有可能就是聶明玦喪生的關鍵!
思忖片刻,藍曦臣道:
藍渙(字:曦臣)你們隨我來。
藍渺與魏無羨還有藍忘機隨著他的指引走出了風雅居。
亥時已過,云深不知處內(nèi)大部分人早已安歇,寂靜無比,一路無人,藍曦臣將他們徑直帶到了藏書閣。
云深不知處被一場大火燒過,藏書閣已不是當年的藏書閣,但重建之后,與原先格局毫無二致,連閣外那株玉蘭花樹也重新栽了一棵。
四人進入閣內(nèi),魏無羨看了眼這熟悉又陌生的空間,好奇開口:
魏嬰(字:無羨)藍宗主,這里能找到這段旋律的來源么?
藍曦臣卻搖搖頭:
藍渙(字:曦臣)這里不行。
他走到一排書格之前:
藍渙(字:曦臣)這里可以。
他說著,伸出手,掌中靈力攢動。
那排書格猛地轉(zhuǎn)開!書格之后,是一道暗門。
魏無羨有些詫異:
魏嬰(字:無羨)阿渺,這里…
藍渺低聲回答他:
藍渺(字:幼姝)禁書室。
暗門之下,是一道三十多階的暗梯,四人順暗梯依次而下,呈現(xiàn)在魏無羨眼前的,是一個干燥寬闊的地下室,腳步聲在地下室里激出空曠的回音。
禁書室里矗立著一排排書格,格子上稀稀拉拉分類放著書,落著灰,似乎許多年都無人翻動了。
藍曦臣則把他們帶到一排書格之前:
藍渙(字:曦臣)這一格全都是異譜志。
禁書室里有一張書案,書案上只有一盞紙燈。
藍忘機取了格上多年無人問津的紙筆,默寫四份那段旋律的曲譜。
四人圍坐在那張書案邊分工合作,每人負責幾十本,一本一本,一頁一頁地對照禁書上謄抄羅列的曲譜,尋找與其相合的部分。
然而,兩個時辰過后,四個人都沒有找到與那一段旋律吻合的曲譜。也就是沒有找出它的來源。
魏無羨一邊一目十行地過譜,一邊心道:難道藍家的藏書閣禁書室的異譜志也沒有收錄這支曲子?不可能,如果連藍家都沒有收藏,其他地方更是沒可能收藏??偛粫鸸猬幾约簞?chuàng)了一支神曲?
這樣的話就麻煩了,但金光瑤雖然聰明,卻終歸是半路出家,不至于聰明到能自創(chuàng)…
魏無羨看這些密密麻麻的小字看了許久,有些眼花,手頭還剩下幾本,打算先擱一擱再看。
藍渺已看完了她自己的那疊,默默將魏無羨擱下的幾冊拿了過去,低頭繼續(xù)翻找。
藍曦臣抬眼看到這一幕,欲言又止。
正在這時,藍忘機 突然出聲:
藍湛(字:忘機)這本。
他說著,將手中的書冊遞了過來。
藍渺結接過,看了一會兒,遞給了魏無羨。
魏無羨登時打起了精神,可認真看了看他翻開的那兩頁,對比手中的殘譜,道:
魏嬰(字:無羨)完全不一樣???
藍渺伸出手,指給他看:
藍渺(字:幼姝)看前后兩頁。
魏無羨乖乖應聲:
魏嬰(字:無羨)哦哦哦。
他開始仔細分辨。
這本譜冊乍看之下,似乎沒什么不妥,可若是熟悉音律之人,多留些心思,就能看出,翻開的這一頁,前一頁的曲子和后一頁的曲子是接不上的。
魏無羨取出笛子,照著譜子吹了一段,果然,兩段曲調(diào)是斷開的。
前一頁的半截譜和后一頁的半截譜,根本不是同一支曲子——這兩頁中間應該還有一頁,被人小心翼翼、不留痕跡地撕走了。
這個人撕得很細心,沒留下半點殘頁,難以被人發(fā)覺。
魏無羨翻過書冊,只見深藍色的書封皮上,寫著三個字的書名。
他讀了出來:
魏嬰(字:無羨)《亂魄抄》?
魏嬰(字:無羨)這是什么書?書里面的曲子調(diào)子好怪。
藍忘機嗓音淡淡:
藍湛(字:忘機)一本東瀛秘曲集。
魏無羨恍然大悟:
魏嬰(字:無羨)東瀛那邊的秘曲?難怪調(diào)子和我們這邊不大一樣。
藍曦臣則神色復雜,低聲開口:
藍渙(字:曦臣)…《亂魄抄》,相傳是姑蘇藍氏一位修士,乘船漂流至海外,在東瀛之地流浪數(shù)年,搜集而成的一本邪曲集。
藍渙(字:曦臣)這本書里的曲子,如果演奏的時候附以靈力,能作害人之用,或日益消瘦,或心情煩躁,或氣血激蕩,或五感失靈…
藍渙(字:曦臣)靈力高強者,能在三響之內(nèi),取人性命。
魏無羨篤定拍桌道:
魏嬰(字:無羨)就是這個!
他心中高興,拍的這一下十分突兀,震倒了書案上的紙燈,藍渺眼疾手快地將它扶了起來。
他朝自家阿渺吶吶一笑,而后繼續(xù)問道:
魏嬰(字:無羨)藍宗主,這本《亂魄抄》里面,有沒有一支曲子,能擾人心神、使人元神激蕩、氣血翻騰、暴躁易怒之類的?
藍曦臣沉默片刻:
藍渙(字:曦臣)…應該是有的。
魏無羨聽到他這么說,想了想,又若有所思道:
魏嬰(字:無羨)金光瑤靈力不行,沒法在三響之內(nèi)取人性命,而且這樣下手太明顯了,他肯定不會挑選這種殺傷力強的邪曲。
魏嬰(字:無羨)但是如果他借著為赤鋒尊彈奏清心玄曲、助他平定心神的理由,連續(xù)彈奏三個月,這支曲子,有沒有可能像服用慢性毒藥一樣,催化赤鋒尊的發(fā)作?
藍渙(字:曦臣)…有。
魏嬰(字:無羨)那么,推測就很合理了。
魏嬰(字:無羨)那段不屬于《洗華》的殘譜,就是出自于這本《亂魄抄》失落的一頁。
魏嬰(字:無羨)《亂魄抄》上所記載的東瀛邪曲都頗為復雜難習,他沒有時間在禁書室抄錄,只得撕走——
話到這里,他又立刻否決了自己的想法:
魏嬰(字:無羨)不,不對,金光瑤有過目不忘之能,他撕走了這一頁,并不是因為他記不住,而是為了死無對證!
魏嬰(字:無羨)他要確保萬一有一天東窗事發(fā),或者被人當場揪住,也無法判斷這段旋律的來源。
魏嬰(字:無羨)他所做的一切,都極其謹慎,當著藍宗主你的面,坦然彈奏的是完整版的《洗華》。
魏嬰(字:無羨)而赤鋒尊并非醉心風雅之人,他聽藍宗主你彈過《洗華》,應該對這旋律會有大致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