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生失了主人的施力,紫電攻勢立即向前逼近。
江澄并不想真的打傷藍渺,立即撤鞭,可眼看著就快來不及了。
正在這時,一道身影從一旁躍下,擋在了雙方中間。
江澄定睛一看,這突然冒出來的不速之客竟然是溫寧,登時勃然大怒:
江晚吟誰讓你到蓮花塢里面來的?!你怎么敢!
別的人他都還能勉強忍,這條親手把金子軒一掌穿心、斷送了他姐姐幸福的溫狗,他卻是萬萬容忍不得。
光是看他一眼都有殺之而后快的沖動。
他竟然還敢踏足蓮花塢內部的土地,當真是找死!
因為有這條人命和種種原因,溫寧心中有愧,因此對江澄總抱著一份畏懼,從來都自覺地避他而行,此刻卻擋在魏無羨和藍渺兩人之前,直面著他,挨了狠狠的一鞭子,胸膛爬過了一條駭人的焦痕,也沒有退縮。
藍渺探得魏無羨只是疲倦至極加氣急攻心,暫時昏迷,這才松了口氣,轉開目光。
只見溫寧手里拿著一樣東西,遞到江澄面前。
江澄右手間的紫電炫亮得幾乎成了白色,和他心頭殺意一樣高漲,怒極反笑:
江晚吟你想干什么?
那東西正是魏無羨的佩劍隨便。
魏無羨一路都嫌拿著麻煩隨手亂扔,最后扔給溫寧保管了。
溫寧舉著它,一字一頓對江澄道:
溫寧拔出來。
他口氣堅決,目光堅定,全然不是以往那副呆呆怔怔的模樣。
江澄卻只是冷聲斥道:
江晚吟我警告你,不想再被挫骨揚灰一次,就立刻把你的腳,從蓮花塢的土地上挪開,滾出去!
溫寧幾乎要把劍柄捅到他胸口里去了,聲音高揚,喝道:
溫寧動手,拔!
江澄心中一陣躁怒,心臟無端狂跳,鬼使神差的,他竟然真的照著溫寧所說的,左手握住隨便的劍柄,用力一拔。
一把雪白到刺目的劍身,從古樸的劍鞘里脫鞘而出!
藍渺整個人都怔住了。
而江澄,他低頭盯著自己手里這一柄閃閃發(fā)光的長劍,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這把劍是隨便。
是魏無羨的佩劍。
而這把劍,在亂葬崗圍剿之后,就被蘭陵金氏的人作為戰(zhàn)利品收藏了。
更重要的是——它早就自動封劍了,每個后來見過它的人,沒有一個能把它從劍鞘里拔出來。
可為什么…他拔出來了?
難道…封劍解除了?
溫寧看出了他的心思,一字一頓道:
溫寧不是封劍解除了!直到現(xiàn)在,它還是封住的!
溫寧若你把它插回鞘中,再換人來拔劍,無論換誰…都拔不出來的。
江澄腦中和臉上都一片混亂:
江晚吟那為什么我能拔得出來?
是啊。
為什么…江晚吟能拔得出來?
藍渺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個恐怖的想法。
化丹手,溫逐流。
夷陵亂葬崗,魏嬰,在那里待了整整三個月。
…為什么會那么輕易,被溫氏之人捉???
為什么…回來的江晚吟,被化去的金丹恢復如初?
為什么…待在亂葬崗那么久…卻一直沒有動過?
她握住魏無羨的手都忍不住有些發(fā)顫。
溫寧冷聲道:
溫寧因為這把劍,把你認成了魏公子。
藍渺扶著已經失去知覺的魏無羨,站起身來。
江澄厲聲道:
江晚吟什么叫把我認成了魏無羨?怎么認!為什么是我?!
溫寧更厲聲地回復他:
溫寧因為現(xiàn)在在你身體里運轉靈力的這顆金丹,是他的!
懵了好一陣, 江澄才喝道:
江晚吟你胡說八道些什么?!
溫寧鎮(zhèn)定無比地開口:
溫寧我沒胡說。
江晚吟你給我閉嘴!我的金丹…我的金丹是…
溫寧是抱山散人給你修復的。
江晚吟你怎么知道?他連這個也對你說?
溫寧沒有。
溫寧一字一頓:
溫寧魏公子從來沒有對任何人提過只言片語。
溫寧我是親眼看到的。
江澄眼里泛著血絲,笑道:
江晚吟撒謊!你在場?你怎么可能在場!當時上山的只有我一個人, 你根本不可能跟著我!
溫寧我沒有跟著你。我一開始就在那座山上。
江澄額頭青筋暴起, 道:
江晚吟…撒謊!
溫寧你聽聽我是不是撒謊!
溫寧你上山時眼睛上蒙著一條黑布,手里拿著一根長樹枝,快到山頂時經過了一片石林,饒了快半個時辰才繞過去。
江澄臉部肌肉微微抽搐, 溫寧繼續(xù)道:
溫寧然后你聽到了鐘聲, 鐘聲把一片飛鳥都驚走了。
溫寧你把樹枝緊緊握在手里,像握劍那樣。
溫寧鐘聲停下來的時候, 有一把劍抵在你的心口, 你聽到了一個女子的聲音,命令你不許前進。
江澄渾身都抖了起來, 溫寧則揚聲道:
溫寧你馬上停住了腳步, 看上去很緊張, 隱隱還有些激動。
溫寧這女子的聲音壓得很低, 問你是何人, 怎么找到這里來的。你回答…
江澄咆哮道:
江晚吟閉嘴!
溫寧也咆哮道:
溫寧…你回答, 你是藏色散人之子, 魏嬰!
溫寧你說了家門覆滅、說了蓮花塢大亂, 還說了你被化丹手溫逐流化去了金丹。
溫寧那個女子反復詢問你一些關于你父母的問題, 等你回答到最后一個的時候, 忽然聞到了一陣香味,你就失去了知覺…
江澄看上去恨不得要捂住自己的耳朵了:
江晚吟你怎么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溫寧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就在那里。
溫寧不光我在那里, 魏公子也在那里。
溫寧不光我和他,還有我姐姐,溫情,也在那里。
溫寧或者說,整座山上,只有我們三個人在等你。
溫寧斬釘截鐵:
溫寧江宗主,你以為那真是什么、什么抱山散人的隱居之地?
溫寧魏公子他自己也根本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這么個地方。他母親藏色散人根本就沒對一個那么小的孩子透露過任何師門的訊息!那座山,只不過是夷陵的一座荒山!
江澄聲嘶力竭地重復著同樣的字句,仿佛要用兇神惡煞掩蓋自己突如其來的詞匯貧乏:
江晚吟胡說八道!真的夠了!那我的金丹為什么會被修復?!
溫寧你的金丹根本沒有被修復,它早就被溫逐流徹底化掉了!
溫寧你之所以會以為它修復了,是因為我姐姐,岐山溫氏最好的醫(yī)師溫情!
溫寧…她把魏公子的金丹…剖出來,換給你了!
江澄臉上空白了一瞬,情不自禁地跟著他低喃:
江晚吟換給我了?
溫寧不錯!你以為他為什么后來再也不用隨便,為什么總是不佩劍出行?真是因為什么年少輕狂嗎?
溫寧難道他真的喜歡別人明里暗里指著他戳脊梁骨說他無禮沒有教養(yǎng)嗎?
溫寧因為他就算帶了也沒用!只是因為…如果他佩劍去參加那些宴會和夜獵,不免有人要以各種理由要和他比劍切磋,而他沒了金丹,靈力不支,一拔出劍,根本支撐不了多久…
江澄呆呆站在原地,目光發(fā)綠,嘴唇發(fā)顫,連紫電也忘了用,突然拋下隨便,猛地在溫寧胸口擊了一掌,吼道:
江晚吟撒謊!
溫寧受了一掌,退了兩步,把隨便從地上撿起,合入鞘中,推回到江澄胸口,道:
溫寧拿著!
江澄不由自主接住了那把劍,沒有動,而是六神無主地望向魏無羨那邊。
他不望還好,一望之下,魏無羨慘白著臉、唇角還沾著鮮血的萎靡模樣猶如一記重錘砸中他的心,而藍渺的目光更是讓他周身發(fā)寒,如墜冰窟。
溫寧你拿著這把劍,去宴廳,去校場,去任何一個地方,叫你見到的每一個人都來拔這把劍。
溫寧你看看究竟有沒有誰能拔得出來!你就知道我究竟有沒有撒謊!
溫寧江宗主——你,你這么好強的一個人,一輩子都在和人比,可知你原本是永遠也比不過他的!
江澄一腳踹中溫寧,抓著隨便,跌跌撞撞地朝宴廳的方向奔去。
他邊跑邊吼,整個人狀似瘋狂。
溫寧被他踹得撞在庭院里的一棵樹上,慢慢站起,忙轉去看另外兩人。
藍渺昳麗的面容此刻蒼白無比,神色也冷峻至極,又望了一眼云夢江氏的祠堂,把魏無羨的身體托了托,托牢了,頭也不回地里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溫寧結結巴巴道:
溫寧藍、藍三小姐,你,你去哪里?
藍渺的身形在臺階前頓了頓,道:
藍渺(字:幼姝)方才,他要我?guī)摺?/p>
溫寧連忙跟上,隨著她一齊出了蓮花塢的大門。
到碼頭一看,來時所乘的那一大批大大小小的船只把人送到目的地后都各回各家了,碼頭前只剩下幾只無人看管的老渡船。
渡船又長又細,形狀仿佛柳葉,可載七八人,兩頭微微翹起,兩只船槳斜擱在船尾。
藍渺背著魏無羨,毫不猶豫地上了船。
溫寧趕緊躥上船尾,自覺地抓起船槳,扳了兩下槳,渡船便平穩(wěn)地漂出了數(shù)十丈。
不久之后,渡船便順著江流漸漸漂離了碼頭,靠近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