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第二天,周二。
上午八點四十五分,思考了一整個晚上關于穆云之是什么樣子的季珊,準時出現(xiàn)在刑事訴訟法的教室。
季珊對自己有著清晰的定位。
她認為,學校安排的課程體系,是為了讓學生成為專業(yè)人士。但是她不僅想要成為專業(yè)人士,她還希望在電影領域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她是女人。有著所有女人擅長的感性思維。她是電影專業(yè)的學生。她在接受成為藝術家的訓練。這是她的優(yōu)勢,也是她的局限。這個世界的大部分,還有著關于法律、經(jīng)濟、權力、理性思維等等的部分。她希望在大學的時代里抓緊時間對這些學科多多涉獵。畢竟關于電影的部分,她還有漫長的、一生的光陰,去成為她心目中的導演。
S大的本科不設置法學院,但是鼓勵本科生了解法律,全校學生都可以修法學系列的教養(yǎng)課。這些課程由法學院在讀的博士生授課,講課內容與其他學校的法學本科課程一樣。
來上課前,季珊已經(jīng)查過講師的資料。
金敏哲,男,28歲。就讀于S大法學院,刑事訴訟法方向在讀博士。往年學生給的普遍評價是,教授人帥心好,給A給到全班50%。
季珊翻著教材,里面的法律術語可真高大上,跟她之前學過的學術韓語的感覺還是不一樣。更威嚴,更莊重感,光是念一念教材就已經(jīng)很有范的感覺了。
季珊滿足的合上書,抱著教材微笑,這可都是知識啊。
八點五十五分。
金敏哲在上課五分鐘前走進教室。
季珊抱著書坐在教室第二排,看著剛進門的男生呆了一下。
剛走進來的男生穿著正式的西裝褲和襯衫,襯衫遮不住常年健身帶來的肌肉輪廓。他有著一頭滿大街韓國人都在染的深褐色頭發(fā),嘴唇很厚,給人一種敦厚的感覺。眼眸深邃,鼻子高挺,皮膚白皙,讓季珊一個女孩子心中自愧弗如。
最要命的是,他看著教室里的同學們微微一笑,比女人還溫柔的一個瞬間,肉粉色的厚唇唇角上揚,眉眼溫柔,眼睛深不見底,像藏了深深的湖泊。
季珊在心里罵了一句,妹的太帥了,還帥得這么有質感,陰柔而不娘炮,這就是穆云之啊啊!
如果有上帝視角,從教室的上方看下去,會看到這樣一幕:
巨大的階梯教室里,冬日的陽光從偌大的窗子暖暖地照進來,陽光灑滿黑板和一排排座椅。光影交錯中,一個穆云之一樣的男人走上講臺,季珊正在翻開書,臉頰莫名地微紅。
季珊后來想,那個場景,大概就是故事的開始。
金敏哲簡單檢查了一下PPT是否正常導入,然后開始翻看花名冊。金敏哲每個學期,都會在開學的第一個周內,記住他學生的名字,盡管他的學生每學期多達80幾人。
男人簡單瀏覽了一下學生的專業(yè),文科學院的,商學院的,政經(jīng)學院的…
金敏哲的目光頓了一下,“電影學院”。他的目光左移,“2016級,季珊。備注:中國國籍留學生?!彼恼n堂上還是第一次出現(xiàn)電影學院的孩子,還是外國人。金敏哲留意了她的名字。
第一堂課非常短暫,是金敏哲用來介紹課程大綱和評分標準的時間。
季珊坐在第二排,距離講臺兩步之遙的地方,講臺上的韓國男人有著朝鮮族男性特有的翹臀基因,加上常年健身的緣故,寬肩、窄腰、翹臀,看得季珊鼻血都要流出來。
雄性尤物。
季珊想,要是他能來演穆云之就好了。
金敏哲宣布下課。對課程設置還有問題的學生紛紛去找金敏哲問問題,在講臺前排成一條長龍。季珊走到隊伍末尾。
每個努力學習卻成績平平庸庸的學生,大概都做過跟教授套近乎這種事。
季珊在心里默默準備一會兒的臺詞,教授大人,我懷揣著對大韓民國的美好向往來到這里學習,因為您的鼎鼎大名而申請您的課,只是因為韓語不好而處處受限。這個學期還請您多多關照……
不行不行,太肉麻了,尤其是對著這么一個大帥哥。季珊說不出口。
排到季珊的時候,她禮貌地鞠了一躬說,“教授好。我是外國留學生,韓語說得不太好,但是我特別想學習一些法律課程。請問有什么辦法可以更好地學習這門課呢?”
女孩子一頭亞麻色長發(fā),打著淺淺的卷垂倒肩膀,腦后扎起一個可愛的半丸子,眼睛靈動,又有些怯怯地用帶著外國人口音的韓語問他。
金敏哲笑了笑,“你可以錄音?!?/p>
季珊想,就是靠錄音都不一定考得太好,才來找你刷刷臉啊。
季珊有點苦惱的摸摸頭,一臉無辜,“那如果錄音也聽不懂呢?”
金敏哲帶過三個學期的本科生課程,見過太多奇招百出來要分的學生。有因為“家里爺爺去世缺考期末考試”的,有因為“馬上要申請留學來請求教授把成績從C改成B”的,有“再掛科就要被退學請教授刀下留人”的,還有瘋狂連環(huán)電話險些打爆金敏哲手機導致金敏哲不得不拉黑自己的學生。
金敏哲笑,又是來要分數(shù)的。金敏哲禮貌地微笑著說,“恐怕我沒有更好的辦法。”
季珊懵懂而有些失落地說,“我知道了,謝謝教授。”
金敏哲看著她,到底是自己的學生,于心不忍,笑著補了一句,“加油吧!”
季珊努力點頭,腦袋上的小丸子跟著一晃一晃的。
呵呵。
金敏哲笑著出了教室,身后傳來女孩清朗的聲音,“謝謝教授!教授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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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首爾,巨大的城市燈光映照著清澈的寶藍色夜幕。沒有風也沒有星星的冬季夜晚,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地下班,帶著剛剛加班結束的如釋重負追趕這一天最后一班地鐵。城市如一條安靜而流動不息的河水。
金敏哲穿著寬大的白色睡袍,露出胸口一點點胸肌的輪廓,他赤著腳站在窗前,手里端著一杯83年產(chǎn)的奧比昂酒莊的波爾多葡萄酒。窗外是28樓的夜景,一眼望出去,可以看到不遠處的南山塔,還有樓下星星一樣遙遠而孤寂的路燈光。
就在幾個小時前的家族會議中,林建豪宣布,自己將贈送集團5%的股份給次子金敏哲,作為他下個月28周歲的生日禮物,股份贈予完成后,金敏哲所持股份將與長子林官灄所持股份相等。同時,在金敏哲博士畢業(yè)后,將正式進入林氏集團擔任執(zhí)行董事。
二叔首先跳出來反對,“敏哲是很優(yōu)秀,但是說句不好聽的,領養(yǎng)的兒子到底不是親生的,股份給了外人,集團權力分散,將來恐有大患??!”
林官灄放下筷子,看著父親說:“我也反對。爸我就不明白了,我混了這么多年,還在做財務副總監(jiān),他一畢業(yè)就是執(zhí)行董事。你不公平?!?/p>
林建豪瞪著兒子,“你還好意思說,你跟敏哲同年生,敏哲博士都要畢業(yè)了,你一個本科休學到現(xiàn)在,學籍還掛在大三。你說不讀書想做生意,我安排你進財務,你跟著劉總監(jiān)干到現(xiàn)在,干明白了么?整天吊兒郎當,書書讀不好,事□□情做不好!你還好意思跟敏哲比!”
林官灄也瞪著父親,火氣蹭蹭上來,“對!金敏哲哪里都好,你親生的兒子就是個敗類,你滿意了吧?”
“啪”得一聲,林建豪把筷子拍在桌子上,
林官灄“噌”地站起來,目光筆直地看著父親,“你當年往家里領養(yǎng)外人,問過媽的意見么?問過我么?現(xiàn)在又送股份又送進董事會,你怎么不把林氏整個送出去!送出去你是不是就對當年的事不愧疚了!”
“啪!”林建豪給了林官灄一巴掌,手指著門口,有些顫抖地說,“你給我滾?!?/p>
林官灄不說話,拿起椅背上的西裝出門。出門前,林官灄盯了金敏哲一瞬,斜起唇角,眼睛里滿是輕蔑,卻終究沒說什么。幾分鐘后,門外傳來蘭博基尼嘶吼著離去的聲音。
林建豪看了金敏哲一眼,金敏哲面有憂色地說,“爸,你別擔心,回頭我再勸勸哥。”
林建豪盯住他一瞬,隨即神色如常地坐下來,掃視了在場人一圈,“他那個脾氣啊,什么時候能改改就好了。”
二叔點頭附和,“官灄這孩子還小,長大就好了。都說兒子像父親,將來肯定錯不了。呵呵?!?/p>
金敏哲也坐下來,面無表情。
林建豪說,“這個事,就這么定了。吃飯吧?!?/p>
窗外夜幕清澈,冷風呼嘯,這個冬天,首爾受到了有史以來最強的寒潮影響,溫度直降到零下19.5攝氏度,很多流浪者凍死街頭。
金敏哲赤腳站在木地板上,輕晃著手中紅酒,心中疑竇叢生。
剛剛林官灄分明說的是:愧疚。
對金敏哲愧疚?
當年十六年前,父母意外遭遇空難,是父親的好友林建豪收養(yǎng)了他。十六年來,對他比對林官灄還要上心。
這么大的恩情,怎么會跟“愧疚”這個詞有交集?
可林建豪在那一刻爆發(fā)的怒火,居然讓他打了林官灄。
金敏哲百思不得其解。
夜幕上有星,淡淡的光澤。
金敏哲仰頭望著夜幕。
爸、媽,你們在看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