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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海季

　　文/佑子茶

　　小鎮(zhèn)的港口前有一個種滿海棠花的廣場。每年，遠方的春天都會從這里回來，小鎮(zhèn)上的人也從這里去往遠方。這里是小鎮(zhèn)承載著的夢想與約定，團聚與分別的地方。

　　遠行的船帆一只只地消失在海岸線上，廣場上送別的人群聚了又散，一個戴著帽子身著明快色彩的金發(fā)女孩卻始終留在這里。她的腳邊貼滿船票的箱子表明她也是侯船的旅客，可她卻不像他們那樣頻頻望向碼頭的時鐘，而是安靜地坐在結滿果實的樹下，望著平靜的海面，仿佛是已沉浸在暮夏時節(jié)夾著涼意的海風里。

　　直到嗚咽的哭聲飄了過來，樹下的女孩才循聲望了過去：不遠處坐著一位與她年紀相仿、身著肅黑的少女。

　　金發(fā)的女孩想起清早遠處的教堂傳來鐘鳴——那是葬禮舉行的標志。于是她起身，向著哭泣的少女走去。別在黑禮服上白花證實了她的猜想，那個少女在悼念死亡的親人。她有很多的話想對少女說，她也深知隔著生死，所有的安慰顯得多么的蒼白。

　　又是一陣海風拂過，樹葉沙沙聲響將哭聲溫柔地包裹起來。金發(fā)的女孩望向了海邊遙遠的地平線。片刻之后，她將手心輕輕搭在了那個姑娘的肩膀上，為這少女送上紙巾。

　　“我很遺憾你的遭遇，希望你節(jié)哀。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請允許我為你講一個故事?！?/p>

　　聞言少女抬起來頭，對上了一雙藍色眼睛。那雙眼睛如大海般清澈而溫柔，促使著少女在接過紙巾之后輕輕點了點頭。

　　

　　

　　那時廣場上的海棠花還有像今天那樣的茂盛，卻也縈繞的嗚嗚的船笛。當每一年春天將海棠的花苞吹成滿天飄飛的花瓣時人們就會揚起收了一個冬天的船帆?？倳泻⒆觽兂弥笕瞬蛔⒁馀艿綇V場上來，擠在邊緣的圍欄上，看著船只從這里出發(fā)穿梭在海天交織的地方。有時他們會撿起地上堆積的花瓣將它拼湊地圖的模樣。

　　

　　粉白的花瓣映襯著灰褐色的地面，加上幾顆代表船只的貝殼，這片不大的廣場就是他們心目中通往世界的甲板。

　　說起來這里邊還有一段英雄救美的故事。從港口擁擠的人群里拉住一個被夜貓嚇到差點掉進海中的小男孩，這或許是并不是什么新鮮的故事?？善銮杀蛔プ〉男∧泻⑹莻€剛剛搬來的新面孔而抓他的卻是個盲人小女孩。

　　尖叫和道謝之后，一切都變得不再尋常，這就是那個男孩和女孩相遇的故事。

　　男孩很驚訝，不光是因為這個女孩是盲人，更是因為這個女孩出現(xiàn)在這里的理由。

　　那個女孩說:我想要去環(huán)游世界。

　　于是他們成為了朋友，畢竟有什么能比新來的面孔與非凡的勇氣更適合兩顆好奇的心了。港口的廣場也迎來了新的“駐扎者”。這個離“世界"最近的甲板，成了他們描繪夢想的地方。

　　女孩的行動不方便，男孩就主動成為了她的向導。他們一起從小鎮(zhèn)的圖書館里借來地圖與游記。在廣場的海棠花下，伴著遠航與歸來的船笛一坐就是一整天。男孩為她讀著一本又一本的游記，引導著她的手指勾勒出世界上所有大陸和島嶼的形狀。世界在兩人的面前慢慢的展開，愛情也是從那一刻起伴著夢想發(fā)芽。

　　海棠花年復一年的開著，拉長了樹下二人的影子。五年轉瞬即過，曾經(jīng)的男孩也已長成為出色的少年。當花瓣再一次化作飛舞的雪花時，男孩迎來了他作為水手的第一次遠航。

　　這同樣是他們自從那天起第一次分開。女孩很不舍，但更多的是驕傲。他們終于可以觸碰實現(xiàn)自己夢想的第一步:先由男孩學習駕船，然后他們再一起出海。

　　起航的那天清晨他們比平時更在地來到了廣場。盡管知道這是并不是分別，女孩還是在船笛拉響時落淚了。層層疊疊的海浪帶走了她呼喊出來的名字，只剩下白色的花瓣沾在她剛剛被親吻過的臉頰上。

　　也正是從這一天起，港口上的人們發(fā)現(xiàn)了海棠花下總是坐著一個身著鮮艷色彩的盲人女孩，對著海面，在往來的汽笛聲里一坐就是一天。

　　航海旅途的時間總是長得嚇人，長到了港口里的人們習慣了每天都能看見這位鮮艷得顯眼的女孩，也長到了女孩讀完了手里男孩留下的盲文書后又讀完了十幾封來信。

　　終于在初雪降臨的早上。船笛聲又一次回蕩在港口上空時，期待已久的信號也終于出現(xiàn)了。

　　當所有人都被突然到來的煙花嚇了一跳時，只有女孩一人站起了身向著煙花發(fā)出的方向用力揮手。

　　幾分鐘后，她落入了一個久違的擁抱中?？M繞在鼻翼的是她熟悉的味道。她聽到了男孩用快樂的聲音叫著自己的名字。

　　　這是專屬于他們兩人的暗號：由她穿上最鮮艷的衣服，由他點燃慶祝重逢的煙花。這樣無論是在多么擁擠的港口，無論分別了多久他們都能在第一時間找到對方。

　　親吻與擁抱、華服與煙花。這些原本與季節(jié)和時間無關的東西，卻在這個廣場上被信和船帆揉進了年輪里，成了每一年航海季開始與結束的信號。

　　轉眼間又是匆匆而過的兩年，現(xiàn)在到了計劃的最后一步了。這個航海季結束之后，男孩就會離開工作的船只，而當?shù)诙甏禾旎貋頃r，他們就可以駕起自己的小船在堆滿了花瓣的廣場出發(fā)駛向勾勒無數(shù)次的島嶼。

　　更令人興奮的是男孩說他已經(jīng)找到了可以治療好女孩眼睛的方法。她現(xiàn)在只要去做一個小手術。

　　那個男孩說如果手術成功的話等到秋天時她就可以親眼看見他為他們的團聚燃放的煙花了。

　　可是女孩卻沒想到，那場煙花她終究是無法看到了。

　　翻滾的浪花打翻了男生的船只，帶走了他，也帶走了女孩原本應該恢復的光明。

　　那是女孩第一次在航海季結束時穿著一身肅黑站在港口。在她耳邊，縈繞著嗚嗚的船笛打濕了她攥在手心里的一枚戒指。

　　簡單的素銀，鑲著一顆鉆石。那本來是要在春天來臨時由她親自戴在他手上的。

　　第二年的海棠花如期而至，只一艘接一艘的船接走了廣場上的人群，最后當月亮爬上來時空落落的廣場上只剩下女孩一個人孤零零的站著。滿天飛舞的花瓣亦如冬日的飛雪。

　　女孩病了，昏睡在醫(yī)院鋪著白色床單的病床上?？催^病例的醫(yī)生們搖了搖頭，是在是找不到女孩一睡不醒的原因。

　　只有女孩自己知道，夢中的她穿著顏色鮮艷的衣服站在港口等一場煙花，等一個擁抱。再在花滿滿天飄灑的春天將戒指戴在那個駕駛著穿來接她的男孩手上。

　　她在等待那個期待已久的、屬于他們的航海季。

　　這一等又是半年。秋天到了，自從女孩陷入昏迷之后，所有人都在嘗試著各種讓她醒來的辦法，卻都以失敗告終。

　　或許將她帶到港口才是最好的辦法吧。這樣想著，醫(yī)生將她推到了港口，那顆她曾經(jīng)總是坐著的樹下。

　　船笛嗚嗚，港口的船來了又走。就在醫(yī)生要放棄這個計劃時天空下起了雨。

　　醫(yī)生連忙地將女孩推進了一旁的小館，就在她想為女孩擦干臉頰時，醫(yī)生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女孩臉上的竟是她自己的淚水，而在她的臉頰上赫然著一片海棠花瓣。

　　窗外的港口船笛聲里夾雜著滾動的閃電點亮了云層就像是一場盛大的煙花。

　　

　　

　　“那么后來的故事呢？"不知不覺間被故事吸引住的少女止住了哭泣，眨著一雙有些紅腫的眼睛望著一旁為她將故事的金發(fā)女孩。

　　“后來那個女孩從昏迷中醒了過來，她的醫(yī)生還專門為她撿回了那日暴雨中那些零散的海棠花瓣。醫(yī)生說她是因為回到了之前熟悉的環(huán)境聽到了船笛和雷聲才從昏迷中驚醒?？墒轻t(yī)生們不知道其實女孩醒來的原因很簡單。”

　　

　　“他回來了，如約定中的那樣。甚至還為她帶來了只有幾朵花但是專屬于她的航海季。"

　　“可是海棠花只會在春天開花怎么可能……”忽地少女停了下來，她想起了自己的曾經(jīng)聽到的故事:有一年秋天廣場上的海棠花不知為何在原本結果的季節(jié)里冒出了幾朵花苞。而那天那個一直在醫(yī)院里昏迷的盲人姑娘也奇跡般的恢復了。

　　“你，原來是你嗎？”認出來眼前的人是誰的少女忍不住叫了出來“我一直以為那個故事只是一個傳說而已！”

　　聽到她的話金發(fā)姑娘笑了起來“海倫娜·亞當斯。我想我們現(xiàn)在是真正認識了?！币贿呎f著，海倫娜一邊拉起了自己的項鏈，正掛著那枚戒指和用那幾花制成的錦囊。

　　“那天下午在夢中，我就是看見他這樣向我走來親吻我的臉頰，他對我說:‘我從來沒有真正離開過?！?

　　“在那之后，我去做了手術，去見這個世界，連同他的那一份一起，只要我還在旅行，屬于我們的航海季從未結束。死亡永遠都不是終點，他們會一直陪著你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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