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從夢中醒來,天依然很黑,雨聲敲窗,又下雨了,他摁開燈坐起來,想起剛才做的夢,心里那種驅(qū)不散的孤獨又席卷而來。在夢里一個嬰兒被人扔來扔去,哭聲都沒有,只有恐懼和無助,好像被一個女子抱起來了,在陽光下抱著他取暖。莫非知道那個嬰兒就是自己,那種恐懼和無助伴隨他多年。他母親有輕微的精神分裂,和別人的關(guān)系永遠(yuǎn)處于矛盾中,因為別人一句話或一個動作,她就會氣得亂摔東西,她成天罵人,能罵到人的十八代祖宗,打人也是家常便飯,主要是擰耳朵,打屁股,她能罵能打的人一般也只是莫非,莫非的爸爸在外工作,家是能不回就不回的地方,莫非對那個高個男人又陌生又恐懼。那個男人回家的時間主要和老婆打架,偶爾看見莫非也是仇恨的指責(zé),仿佛是他的原因,把他的生活搞砸了。莫非總呆在屋子的墻角,省得被他們看到。他是一個孤獨的小孩,總活在想象里,偷偷的哭泣。所以怕人成了他改不掉的習(xí)慣,一直到現(xiàn)在。
他與所有人的關(guān)系都不長,與任何人相處,他都感覺自己糟糕透了,別人一定會發(fā)現(xiàn)他沒用,他必須要討別人喜歡,可這種感覺更糟,索性一個人生活,幾乎是形單影只,他卻感覺很好,有時也孤獨,那時他會抑郁一段時間,像冬眠的蟲子等待春天。他瘋狂地讀書,在書里,他與人的心靈是相通的,那里沒有任何壓迫。于是時間一長,他就成了一個寫字的人,文字給了他自由和愛,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法和人產(chǎn)生的感情。莫非去客廳倒了一杯熱水,拿著回到床上,看著水汽,心想,人與人之間像一杯熱水也好呀,可人好像很難想到別人,叢林世界在心里,都想去捕獲。莫非從來沒有尖牙利齒,他害怕攻擊性強的人,他像一只鹿,躲在叢林中。和他小時候一樣。
喝完水,天蒙蒙亮了,莫非開始穿衣服,他要去私立學(xué)校上班,他代八年級的語文,和同事很疏遠(yuǎn),榮譽什么的也不想要,莫非把工作定義為掙錢,寫字定義為生活,這樣一切就變得簡單了。學(xué)生會喜歡他,他在課上顯得才華橫溢,但他只把他們看作是學(xué)生,永遠(yuǎn)成不了朋友。別人都覺得他冷,莫非也知道,可北極熊喜歡冷是北極熊的責(zé)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