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終于把稿子趕出來了，窗外已經(jīng)有了晨光，寒氣從窗縫里鉆進來。他裹了裹小棉襖，又伸了個懶腰，除了腰有點酸，整個人精神大好，他應(yīng)該是一只夜貓子，在夜晚才像活過來一樣，明天就把稿子轉(zhuǎn)給大江，想到大江，莫非又笑了，商業(yè)社會也不可憎，像大江這樣把買賣放到桌面上倒也爽利，比那些掛羊頭賣狗肉的道德婊可真誠多了。莫非想起單位里那些亂糟糟的人際關(guān)系，又不禁嘆了口氣，人像一只單純的蝴蝶在花叢中飛，以為人生就是開心地吃蜜，太無知了，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他也是為利的，可他知道要按規(guī)矩來，并且利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一個人終生眼里只有錢活得也太慘了吧!莫非想起自己的朋友、咨詢師、經(jīng)常去爬的山、街西的面條鋪、賣菜的老孫頭，還有傷害過他的人和英子，嘴角有了笑意，他忽然覺得自己愛所有人，沒有他們也沒有他，人真的離不開人，即使是敵人。

莫非又看了一遍稿子，這是一封信，寫給愛人的，莫非喜歡用書信體寫稿子，仿佛在面對面抒情，就像莎士比亞戲劇中大段的抒情，你不抒情就像一只不會叫的蟬，沒人看見你，哪怕你的愛人，她也不會把你當青花鑒賞，何況她也不懂古董呀，莫非雖然生性像古董，但他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寫就是他的發(fā)音器，像他小時候，他的心語永遠在日記里，他依然不能與人面對面的抒情，他想起自己上學(xué)時，幾乎聽不懂老師講什么，所以只好自學(xué)，一不小心竟學(xué)成了優(yōu)秀生，不過像個啞巴一樣一直讓他很孤獨，他希望被愛人看到，而不像爐中煤默默燃燒。他把信中的小詩又讀了一遍:

當春光遍染山坡

一枝杜鵑裹緊了心事

姑娘啊

它不是不開

它想你的心太重

怕綻放后滿世界全是你的笑影

當夏風(fēng)拂過柳枝

一只蟬看向大地默默無語

姑娘啊

它不是不叫

它怕四年日日夜夜土里的相思

驚擾你花開的美麗

當秋霜罩住大地

一根草白了頭還在眺望

姑娘啊

它不是怕死

它的根里吸收的全是你的信息

它怕再也看不到你

當冬雪攀上枝椏

一枝臘梅把花蕾全部抱在懷里

姑娘啊

它不是怕人看

它想讓你的手把它帶回家

姑娘啊

冬天又要回家了

春天已登門

我的心扣著你的窗

不要把自己藏起

我在等你

莫非讀完，覺得寫得太簡單，簡直像對山歌的歌詞，不過愛情如果變成謎，誰會去猜一輩子，該開花就開花吧，人生哪里有時間含蓄，哪怕你個性溫婉，骨子里也要像個土匪，敢愛敢恨，才不辜負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