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許多年以前的事,久到我快將他忘記。
也許是今夜月色正好,也許是今天母親的一通電話,勾起那些久遠的陳年往事。
也許再過幾年,認識更多的人后,也就將這些往事徹底模糊去,只剩陳年殘軀了。
老人的電話,多是催婚。誰誰家又出嫁了,誰誰家又添丁進口。
母親不提起我都快忘記那個名字了,那個曾經(jīng)在我少女日記中安營扎寨沒有名字的主角。
他又新添了一個女兒,“蕓楠”真是個好聽的名字呢。
深夜里,倒一杯家鄉(xiāng)的果酒,倚靠在柔軟的沙發(fā)里,角落里開一盞昏黃的燈,窗簾拉得嚴(yán)嚴(yán)實實。讓酒香和思緒慢慢縈繞在這方寸之地,感覺自己漸漸發(fā)酵,心軟的像蓬松的面團。
這是我最愜意的狀態(tài),輕而易舉地就能勾起了心靈最深處的懷念。
在那個知慕少艾,青春萌動的季節(jié)里,不,或者是更早的時候,我們求學(xué)在外,在那段漫長的山路上,我們分享過水果的時候。還是更早以前,他光屁股看我出生的時候。
我們就是有這樣的緣分的。我堅信。
其實童年的記憶,關(guān)于他的真的不多。只記得,他從小性格就很好。寡言少語,卻溫和善良。
大多數(shù)時候,他都像個隱形人一般跟在他弟弟的身后。知道那一群玩鬧的孩子里有他,卻總也不顯眼。
他高我一年級。因為要去很遠的地方上學(xué),我們都是寄宿在別人家里。每個星期往返在家鄉(xiāng)和學(xué)校的路上,我們分享過幾次水果,他甚少的幫我背過幾次書包。
后來家境變遷,我輾轉(zhuǎn)換了很多個學(xué)校。認識了很多的同學(xué)。兒時的伙伴慢慢忘卻,總是沉默地他卻讓我記憶猶新。
高中的時候,我又回到家鄉(xiāng)。我去找他玩,依舊叫他哥哥,他笑著叫我的名字。
雖然我們五年沒再見過,卻依舊不覺生疏。
少年的時光總是活潑多彩,粉色的信紙滿天飛舞。我卻在一張張信紙里看到他的臉,卻從未看到他的名字。
當(dāng)時的我確定,他就是我的獨一無二。
我們無法左右成年人的決定,只能默默接受。而當(dāng)時的大人沒法扭轉(zhuǎn)青春期的叛逆,只能妥協(xié)。
后來他輟學(xué)了,我知道他不愛讀書。雖有些遺憾,不過,這也沒關(guān)系,放假回到家,依然能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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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里傳來陣陣呼嚕聲,擾亂我的回憶。呼嚕就酒,喝喝就有。家鄉(xiāng)的酒烈而醇厚,清香中帶著一絲酸澀和甘甜,即使是果酒,兩杯下肚,也是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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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家,我在學(xué)校。我放假的時間越來越少,我們見的面次數(shù)也依次遞減,想起他的偶爾間也在試卷翻轉(zhuǎn)中轉(zhuǎn)瞬即逝。
求學(xué)之路很遠,我就走得更遠了。但我知道,家鄉(xiāng)就在那里,只要我回來,他都在。
當(dāng)我學(xué)成歸來時,聽聞他新婚不久,已然嬌妻在懷。
心頭千尺帆萬尺浪猝不及防向我撲來,把我淋了一個通透。百無一用是書生,我是讀書讀傻了嗎?
第一次懷疑,我是不是走得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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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聞著是香的,你看著它,想著它都知道味道是好的,一口喝得猛了,那直奔腦門的沖勁兒,也能嗆得你流眼淚。
但你總想著,它就是香的,濃的,純的,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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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走得太慢,還是他走得太急。
又是一年春節(jié),去他家玩,他笑著叫我的名字,和從前一樣,我叫他哥哥。
他大腹便便的妻子給我倒茶,那是個溫柔的女人,臉上一顆小巧的美人痣,站在他身邊帶著羞澀的笑臉,耀眼奪目。
她笑稱我是來找唄唄玩的。唄唄是他的弟弟,比我還要小兩歲。她以為我和唄唄在戀愛,真是可笑。
我喜歡了整整九年的人,明明就被你搶走了啊。
我在心底憤恨,嘶吼。
可對著她盈盈的目光,手捧著她送來的熱茶,我又心有虧欠。
我覬覦什么呢?
沒有人知道我每次去他家拜年,只是為了看他一眼罷了。
如今他已然成家,面對這個溫柔的女人,我心里的想法,實在是骯臟的。
我兵荒馬亂的逃離了。
是啊,在那些信紙漫飛的季節(jié)里,我也從未收到過署名他的信。求學(xué)在外時,鮮少的幾次聯(lián)系,又能說明什么呢。即使是曾經(jīng)的親密接觸,也不過就是少年游戲時牽起的手。
是啊,我們之間從未有過承諾。
我再也沒去過他家了,倒時和唄唄經(jīng)常聯(lián)系。而他從不提起他哥,我也從不過問他哥的事。
緣分真是個奇妙的東西。
我原來想過以后嫁到他家,如今,收到他弟弟的提親。同一個家門,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
多么可笑。
生活一轉(zhuǎn)眼就跟我們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而命運一眨眼就給我們安排個老死不相往來的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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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工作多年,母親也搬了家,曾經(jīng)的故鄉(xiāng)就更是不愿踏足了。曾經(jīng)的人,也慢慢在繁雜的工作和人際交往中漸漸忘卻。
如今的一個電話,只言片語間,一個孩童的名字,幾杯家鄉(xiāng)的果酒。那些過往又嚴(yán)絲合縫的完整清晰起來。
酒精熏蒸過得大腦總是異常亢奮的?;秀敝孟窕氐搅四莻€年少的時光里,我們都曾有一個夢想著要去的地方,那個美麗寧靜,四季如春的地方。
資深酒鬼說過,喝酒傷肝,不喝酒傷心。
可我既不想傷肝,也不想傷心。
沒有如果,沒有假如,沒有萬一。在人生這條路上,我們總是拾起,又放下,腳步卻不會停止。
那一絲悵惘,如細雨浪漫著年華;那一縷輕嘆,隨風(fēng)飄向曾經(jīng)的故鄉(xiāng);那一聲呢喃,只留在今夜的月光里。
喝酒讓人想起某一件事,但不是每一次喝酒,都是為了那一件事。
我沖進臥室,打斷里面的呼嚕聲;“我們?nèi)ピ颇下糜伟??!?/p>
——“好”。
有人輕撫我眼角淚痣,擁我入懷。
有些遺憾注定美麗我們的生命。
我為什么不能愛你呢,用我自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