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威×奴隷布
單方面死亡預(yù)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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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是我的仇人。
我至今忘不了他的軍隊踏平整個皇宮時，所有雕梁畫柱，玉宇瓊樓，竟一夕湮滅。我聽著宮人們的哀嚎，四處逃躥的腳步聲，利刃割破皮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以及，我的父皇跪倒在地，捧著傳國玉璽和地圖不斷地哀求，卻被一刀斬下頭顱的悶響。
然后，他們找到了藏在密室內(nèi)的我。
他們把我押至那個人面前，只見他用染，血，的刀刃直朝我頸間砍來。
我直視著他的眼睛，同時感受到了頸間刀刃的森森冷意?？赡歉杏X不及一刻，刀刃移開了。
他神情頗有些意外，收了刀，笑著對一旁的士兵道：
“孤不殺孩子，先把他押下去吧。”
隨后，跨上了一匹黑鬃烈馬，在這殘垣斷壁間掉頭施然離去。
我不理解他為何不殺我。國破家亡的仇恨令我沖他的背影大吼：
“你這個冷，血，無情的惡鬼！若今日留我，日后必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只見他轉(zhuǎn)頭揮揮手，戲謔般說著：
“我等著，小子?！?/p>
朝堂上，眾臣看著這個又滅了一個王國的殘暴帝王，實在是想不通這次為什么留下了一個太子。
他們直諫帝王：斬草要除根。
然而他只是擺擺手，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笑著罵眾臣婆婆媽媽，只是個孩子，怕什么？
可若說這其中最懂這利害關(guān)系的，無非就是他了。
他當(dāng)初還是孩子的時候不也是被滅了國？忍辱負重當(dāng)了十二年的階下囚，暗地里聯(lián)系舊部，招兵買馬，后撥云見日，一朝兵變，直接改朝換代。
他又何嘗不知留著那亡國太子會是個天大的禍患。
可是……
他看著，血，跡未干的雙手，腳下堆積千萬的尸骨，以及常在睡夢中向他索命的亡靈。從走上這條路開始，他將永無寧日，不得善終。
唯一未被鮮，血，與，殺，戳，浸染的那片地方，是在看到那個亡國太子時，回首過去，心間停佇的仁慈。
非要說出留下那個孩子的理由的話，他也說不清為什么。
……
我被送去了奴隸營，每天的日常就是做苦力，搬石頭搬柴火，動作慢些還會被鞭打，吃一頓餓三頓是常有的事。想起從前錦衣玉食的生活，對于那個人，我更加痛恨了。
五年來我在奴隸營吃盡苦楚，每一天不在等著復(fù)仇的機會。終于，我等來了。
那個女人是一位貴族的妻子，據(jù)她說，她是我國一位逃出去的宗氏女眷，后來隱姓埋名，憑借過人的姿色，嫁給了一位瘋狂迷戀她的貴族。
雖然我對她并無什么印象，但得知這個消息，我依然欣喜若狂。
后來她設(shè)計讓我假，死，我成功離開了奴隸營。
我們商討著該如何復(fù)仇，最后我決定讓她給我安排一個新身份，前往皇宮，蜇伏在那個人身邊，而她則想方法去聯(lián)系其他出逃的貴族。
一次宮庭宴會，那個女人按照擬定的計劃施步移至殿中央，略一弓身，對帝王如是說：
“啟稟陛下，妾身有一拙弟，素善舞劍，不如令他來耍耍為陛下助興？”
“準了?！钡弁蹙従徧?，掐了顆葡萄送入口中。甜膩的汁水沾滿指尖，與平時的肅殺氣息不同，夾雜了一絲性感和慵懶。
我攜了一柄三尺桐花劍，躍至臺上。奏樂的宮使見著，開始奏曲。我隨曲而舞，清脆的鐘韾聲伴著利劍刺破長空的唆唆聲。不枉我苦練許久，一套劍法舞下來，令周遭人連連喝彩。
然而我看不懂他的神情。他緊盯著我的臉，我不由咽了口唾沫，安慰著自己：當(dāng)年只有一面之緣，他定是忘了我的臉的。
他突然嗤笑出聲，從高處走下，一下一下鼓著掌。周遭頓時安靜不已。
他走至我身側(cè)，拍了拍我的肩：
“舞得不錯，年輕人?！?/p>
我連忙跪下，拱手作揖：
“得陛下抬舉，小人實是三生有幸。”
“不過舞得再好，上了戰(zhàn)場，也是花拳繡腿，不見，殺，人招。”他淡淡道：
“要孤教你么？”
“……”我猛地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怎么，不愿意？”
我依舊呆愣愣的。
那個女人這時也走出來跪下：
“回稟陛下。拙弟初入宮來，未曾想竟得陛下如此大恩，怎會不愿意。只是一時高興得失了神，萬望陛下恕罪。”
“你還不叩謝陛下。”那個女人扯了扯我的衣角。
我回過神來，心中雖有些膈應(yīng)，但還是叩首道：
“小人叩謝陛下圣恩?！?/p>
一切似乎很是順利，我成功進了宮，平時擁有許多與他近身接觸的機會。
這是我第二次與他接觸。
他三十多歲的年紀，若非多年征戰(zhàn)被鮮血浸染的肅殺之氣，給他披件青衫，配卷書，倒還如一個相貌堂堂，玉樹臨風(fēng)的俊俏書生。
但他偏偏是叫我國破家亡的帝王。
……
他倒是守信用，一有空還真叫我在校場等候，他來指導(dǎo)我格斗術(shù)。一席颯爽勁裝，騎著黑鬃烈馬自遠處馳來，高高束起的馬尾襯得他這一身格外精神，不像帝王，倒像是京城里年輕紈绔的公子哥。
他向我伸出手，道：
“上來！”
“陛下，這不合……規(guī)矩。”話還沒說完，我便被他一手拽上了馬。他倒是臂力驚人。
“孤便是規(guī)矩?！彼?。
他手里緊攥著韁繩，在偌大的校場上來回馳騁。騎了一會兒，只聽他說：
“權(quán)力與安定，便是這匹烈馬?！?/p>
“而無盡的，殺，戳與剝奪便是孤手中握著的韁繩。這亂世，想要獨善其身是不可能的。天下太平，需要，血，與犧牲，更需要自身的強大?！?/p>
他停下來：
“你懂嗎？”
“小人愚鈍，不懂這處世的道理。只知屠刀一日不放下，這世道，便永無寧日?！?/p>
“……你說得也沒錯?！?/p>
兩人下馬，他接過宮人遞來的帕子擦汗。而我則盯著他修長的頸項。
他注意到了我的目光：
“怎么？”
“無事，是小人冒犯了?！?/p>
他笑了笑，暗自道：
“年輕人啊……”
那些宗氏貴族得知最近宮中有一新貴，便紛紛來討好巴結(jié)，也不妨一些妄圖取而代之的年輕人。
但我從不驚慌，因為我足夠溫馴，足夠乖巧，足夠忠誠，深得帝心。按他們的話講，我是伏在帝王身側(cè)討巧賣乖的狗。
他們不知道，我在等著將爪牙磨尖，待獵物松懈時，一把撲翻，撕碎他的皮，肉，飲他的血，嚼他的骨，叫他永墜阿鼻地獄。
“在想什么？”
我回過神來，忙對他說：
“陛下恕罪。”
“你別總是這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孤又不會吃人?！?/p>
他突然湊近了些，微薄的唇吐出熱氣：
“年輕人，孤總覺得曾經(jīng)見過你?！?/p>
我拱手后退：
“小人從前未曾有幸瞻仰過圣顏。”
“……”
他又成了那副慵懶的樣子。
回至寢殿后，他令宮人們備了酒食，說晚點兒與我一同吃。一會兒卻直奔躺椅，打起了瞌睡。
左右無事，我望了望周圍，卻見到一把刀。
只一眼，我便覺得脊梁發(fā)寒，恨意宛如滾燙的沸水，將要溢出。
正是那把，沾有我父皇和人民的，血，的刀，令我國破家亡卻茍活至今的刀。
宮人去備酒食了，也不知多久會回來。四下無人，空蕩的宮殿里只有我和他。
殺了他，就用這把刀，斬下他的頭顱，用他的，血，獻祭萬千亡靈！
多年的恨意在顱內(nèi)叫囂著，我的手伸向那把刀……
“那把刀不錯吧？”
身后令人仇恨的聲音驚現(xiàn)，我身子一抖，猛將手縮了回來。
我轉(zhuǎn)身，見他打了個哈哈，舒展了腰肢，慢悠悠地走過來：
“這把刀啊，比你的歲數(shù)都大。”
我抑制住強烈的恨意，轉(zhuǎn)身看他：
“那么陛下為我講講？”
他看了我一會兒，突然笑起來，又問我：
“今年多大歲數(shù)了？”
“回陛下，小人十七有余?！蔽也唤?。
“陛下，酒食呈上來了?！?/p>
宮人來報。
“走吧，邊吃邊說?！?/p>
宮人斟好了酒。見他舉起酒盞，湊到唇邊飲盡。
酒似乎有些烈，他臉上升起緋霞。他一手支著腦側(cè)，一手叩著桌面。
“孤記不清是什么歲數(shù)的時候了……孤殺的第一個人，便是孤的仇人，用的，也是仇人的刀……他為了權(quán)力與欲望，殺人無數(shù)，害人無數(shù)……他說，孤以后也會變成，和他一樣的人……”
他已經(jīng)喝了不知多少盞酒了，看上去有些孤凄。我對他的故事并沒什么興趣，但莫名的，我竟有些可憐他。
“可是孤不想……不想成為那樣的人……”
“陛下，從您踏平第一個王國開始，您便是這樣的人了?！?/p>
至今國民的哀嚎聲仍不絕于耳。滿手，血，腥的帝王啊，你可有后悔？
他又飲了幾盞酒，隨后沉沉睡去了。
我走出了寢殿。
我會報仇的。
我會殺了他。
我會的。
……
三年過去，我已成了他的近身侍衛(wèi)，是真正意義上的帝王身邊的紅人。身后的勢力自然也足夠支持我的整個復(fù)仇計劃。
不過……
他握著我的手，分明的指節(jié)穿過我的指縫與我十指相扣。
是的，我這三年來還與他有了不可告人的關(guān)系。
說實話，我不太明白自己對他的感情。一開始，是看到他那副慵懶性感的模樣，起了心思；再然后，便是他，伏，在，身，下，因不可思議而慌亂的表情。
我是在利用他。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
可他也在一遍又一遍地問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他。喜歡他？這個冷，血，無情的仇人？
我看著這個因不自信和羞恥而別過頭的帝王，我說：
“當(dāng)然?！?/p>
可是，這份感情很快便會支離破碎，我知道的。這句肯定，就當(dāng)是復(fù)仇計劃中一個小小的謊言。
對，就是一個謊言。
我在親手給他做的糕點里下了毒。按照計劃，他毒發(fā)身亡后，我的軍隊會沖進來，占領(lǐng)整個皇宮，擁護我登上帝位。
他毫無防備，將那整整一盤糕點盡數(shù)吃了下去，還夸我手藝精進了。
我看到他倒了下去，又看到宮人們忙請?zhí)t(yī)來為他醫(yī)治。
只要我一聲令下，我的人就會沖進來。
可是我一直站在那兒，看著他因痛苦而蒼白的容顏，情，事中無數(shù)次，親，吻的容顏。
……
我竟不知宮里還有桐花，繁華時那滿滿的溢滿天際，真的很美。但是桐花輕賤，易逝，最是為高位者所厭棄。
我將解藥給了太醫(yī)。
三天后，因為有了解藥以及一個忠心的太醫(yī)，他醒了過來。
士兵們押著被縛住的我跪在他跟前。他背對我好久，才轉(zhuǎn)身問我：
“是你下的毒嗎？”
“是我?！蔽业坏?。
他取過那把刀橫在我頸間：
“為什么？”
這一幕，好似當(dāng)年。
可還沒等我回答，那把刀便被重重摔到了身側(cè)。
只見他自嘲地一笑：
“孤又怎會不知呢……太子殿下?！?/p>
……
這個帝王在三年前，那個年輕人舞劍時，便看出了這個人是他當(dāng)初放過的太子。
他當(dāng)初就不該放過這個禍患。
可是年輕人執(zhí)著桐花劍于樂曲中舞蹈的樣子，一席青衫，墨發(fā)飄揚，腰間的玉飾叮當(dāng)作響。好一個意氣風(fēng)發(fā)，桀驁不羈的少年郎。
他想起了自己的那個時候，手上握著殺人刀，心里揣著詭計和欲望。
是什么讓他變成了這副樣子？
他最后的仁慈令他不想，抹，殺，掉這個年輕的生命，哪怕知道前方是圈套，為了解脫，他義無反顧地往里跳。
至少這一點，他是對的。不過三十多歲的年紀，卻從行為乃至心靈，都是垂垂老朽的模樣。是那個年輕人，讓他找回年少時丟失的春風(fēng)得意，讓他能在這尸骨堆積而成的宮闈里肆意馳騁。
是的，他愛著這個年輕人，哪怕對方想將他置之，死，地。
……
他沒有殺我，而是選擇將我流放。
一別兩寬，這或許是我們最好的結(jié)局了。
囚車中的我如是想。
但是前方的兵馬突然亂了起來。
“有人劫囚！有人劫囚！”
我便這樣稀里糊涂地被我的人馬救了出來。
也對。八年籌謀之久，他們怎會容許因為我的私情而放棄這個計劃。
那個女人走到我跟前，欠身行禮，然后告訴我，他們對我的行為很失望。但是他們愿意再給我一個機會，只要我?guī)е麄児ハ萃醭?，我便還是他們的王。
當(dāng)然我不答應(yīng)也沒關(guān)系，他們中，有的是對這個位置虎視眈眈的人。
思慮良久，我答應(yīng)了。至少……至少還能保住那個人……
……
烽火連三月，雪飄萬里天。我們攻至王城前，城墻上的弓箭兵還妄想負隅頑抗，卻被一個人揮退了。
他從眾兵簇擁中走出，一席如雪白衣，立在城墻上。
他望著我，眼神黯淡無光。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復(fù)又閉上。
我聽線人說他體內(nèi)余毒未清，近來戰(zhàn)事令他身體每況欲下。
我的下屬沖他叫囂著：
“ ‘ 國君 ’！還不快開了城門，乖乖捧上玉璽和地圖，尚可饒你城中百姓不死！”
我剛想喝止，卻被那個女人打斷，她說：
“你若想他活命，便不要多語?！?/p>
城墻上他面若寒霜，卻是一副孤矜高傲的模樣，他高聲道：
“孤是帝王，是連征六國，從未有一場敗仗的霸主，豈能由你這廝指手畫腳？”
“你馬上就不是了！”我的下屬依舊挑釁著。
他嘴角抽搐著，奪過一旁士兵的弓，往下屬身上放了一箭。
下屬當(dāng)時躲閃不及，被射中了肩膀，從馬上摔了下來，被人抬了下去。
而他射了這一箭，便劇烈咳嗽起來。
那個女人這時發(fā)話了：
“國君，你若投降，便可免遭殺身之禍?！?/p>
“孤不需要！”他極力抑住咳嗽，愣了一下，復(fù)又問：
“……是他的意思么？”
那個女人道：
“當(dāng)然?！?/p>
他又看了看我，我沒來由的一陣心慌。
“……孤明白了?！?/p>
他又從士兵手中接過一把劍，舉起來問我：
“你記得這把劍嗎？”
怎么會不記得，那是我的桐花劍。
“樂師?！彼ゎ^喊了聲這城墻上唯一的樂師。樂師也心領(lǐng)神會，奏起了樂曲。
這曲子好生熟悉。
只見他執(zhí)著這柄桐花劍，在這城墻上舞了起來。揮舞的白衣宛如展翅的鴻鵠，高貴而圣潔，腰間玉飾碰撞在一起的脆響像是來自天上宮宇的仙樂。
我看得失了神，卻沒發(fā)現(xiàn)臨近尾聲，他手腕一轉(zhuǎn)，鋒利的劍身見了，血，他像只折翼的鳥從高高的城墻上摔了下來。
孤傲的帝王啊，竟是抹了脖子。
“孤不需要任何憐憫?！边@是他最后一句話。
“倒是個有骨氣的君主。”那個女人略帶遺憾地看向我：
“你說是嗎？陛下?！?/p>
我聽到那一聲重物著地的悶響，卻不敢抬頭去看。我怕我會忍不住，在這漫天大雪中嚎啕大哭。
他護住了他的國民，也沒有投降，他保留了作為一位帝王的矜傲。但在這之后的十年，乃至二十年，三十年，他的死，也不過一朵誤入雪地的桐花，轉(zhuǎn)眼便被呼嘯著的風(fēng)雪埋沒。
……
我已至暮年，再也提不動刀劍，再也讀不動奏折了，宮人們在殿外討論著下一任君主會是誰。而我則臥在榻上，看著窗外飄進的桐花。
“真美啊。”
這幾十年來，我征戰(zhàn)四方，滅了一個又一個國，最后統(tǒng)一了天下。如今四海升平，海晏河清，我亦如這桐花，過了繁華的時刻，即將凋零。
細想曾經(jīng)年歲，我忽然想起了那年我們在校場騎馬，他說的那番話。
他是對的。
屠刀永遠不會落下，安定不過是假象，背后依然是，血，腥，與廝殺。
誰都無法獨善其身，我們無法抉擇。
“我還能再見到你嗎？真是為當(dāng)時不成熟的見解感到抱歉啊?！?/p>
我閉上了眼，腦海中是他于城墻上的最后一舞。
“真美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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