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長路

　　街角有一家咖啡店

　　像是從小說里搬出來的一樣，推開門就能聞到的咖啡香氣，柜臺上的貓

　　和年輕帥氣的老板

　　還有可愛的服務(wù)生小姑娘

　　姑娘管著貓，老板管著貓和姑娘

　　每天早上老板都要去買一束花，花店老板熟悉以后就問他

　　每天一束呢，送給哪個幸運(yùn)的姑娘呀

　　他笑著說，誰都不送，買給自己的

　　老板娘當(dāng)他不好意思，笑笑不再說，包起一束向日葵遞給他

　　老板低頭看著懷里的花，白色的風(fēng)衣是深秋一抹亮色，卻比不上眉眼間那個笑

　　在方寸之間自成一幅畫，清晨暖色的陽光撒下來，光暈一點(diǎn)點(diǎn)散落在腳下

　　他推開門走進(jìn)微涼的風(fēng)里，很快到了咖啡店

　　聞到熟悉的香氣，看到姑娘坐在柜臺后看書，一只手緩緩地摸著趴在柜臺上的貓，貓瞇著眼，尾巴尖兒垂下來一晃一晃的

　　舒坦的很

　　他沒有去打擾，自己轉(zhuǎn)身走到窗邊角落一個桌子前，拿起素白的花瓶，把向日葵放進(jìn)去整理一番

　　伸手把花瓶放回原位

　　衣袖隨著動作微微向上提起，露出半截手腕，猙獰的疤痕突兀的停留在那里

　　他只顧垂眸去看浸潤在陽光下的花，花瓣沾染了暖色的微光，像個小太陽

　　他又笑了

　　店里好多小姑娘捂住胸口

　　趁著陽光正好，他每天都會坐在那里看書，儼然成了專座，貓也習(xí)慣性的跑過去跳到他腿上，動作熟練的動彈幾下尋個舒服的位置，窩在那兒曬太陽

　　旁邊是整面透亮的玻璃，完全升起的太陽毫不吝嗇的灑落陽光，他穿著白色風(fēng)衣坐在那，漆黑的頭發(fā)被鍍上一層光暈，眼睫微垂看向手里那本書，脊背挺的筆直

　　姑娘端過去一杯奶茶

　　他笑著抬眼

　　姑娘轉(zhuǎn)過身當(dāng)做沒看見

　　適當(dāng)換換口味嘛

　　消磨半日，店里來了個中年男人，戴著金絲框眼鏡，西裝筆挺，臉上帶著儒雅隨和的笑

　　徑直走到老板面前停下，抖著聲音喊小諾

　　他抬起頭看著，不喜不怒，只是禮貌的很

　　他說，請坐

　　男人表情悲哀的看著他，眼眶通紅

　　他對著緊張打量這邊的姑娘點(diǎn)點(diǎn)頭，姑娘默契的端來一杯咖啡

　　男人眼神復(fù)雜，含著散不去的憂愁，咖啡略帶苦澀的香氣飄散在空氣里

　　終于再次開口

　　小諾，我當(dāng)年也是沒有辦法，你媽媽瘋了，她不想好起來，還要拖著我去死，可我還有父母啊

　　老板垂眸喝著姑娘買的奶茶，陽光照在男人銀色戒指上時(shí)反射著光，略微刺眼

　　他抬起頭重新看過去

　　男人似乎以為他真的沒有介意，眼神真切的問他

　　小諾，跟我回家吧

　　老板咽下奶茶里的珍珠，抬手看了下時(shí)間，笑著說

　　先接電話吧，中午了

　　男人神色一頓

　　老板聽著男人溫聲說著在哪里吃什么，很日常的話題，和幾年前面目猙獰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耐心的等著男人掛了電話，先一步開口

　　您有時(shí)間嗎

　　那樣客氣

　　男人神色又一次變得悲哀，點(diǎn)點(diǎn)頭

　　老板揉揉小貓的腦袋，看它終于睜開眼睛，不滿的拍了他一爪子，輕巧一躍又回了姑娘那兒

　　男人跟著他出門，不緊不慢的走著

　　白色的衣角揚(yáng)起又落下，后背清瘦筆直

　　小巷狹窄，陽光落不進(jìn)去，好像才察覺到秋意的涼

　　老舊的居民樓墻面顏色灰白，風(fēng)里逐漸帶上不同的飯菜香氣，小孩背著書包跑過去，噔噔噔的上樓梯

　　男人一身西裝不染纖塵，漆黑光亮的鞋面踩在落葉上，抖下一點(diǎn)碎末

　　老板走到一棟普通的小樓前，繞過堆在門口的紙箱上了二樓，從口袋拿出一把褪色的鑰匙，打開門后卻轉(zhuǎn)身說

　　麻煩您稍等

　　男人愣住了，看著他走進(jìn)去，竟然松了一口氣

　　房子很小，幾乎一眼就能看清全貌，客廳的木質(zhì)沙發(fā)把手上還搭著一件裙子，鮮紅的裙角垂下來，仿佛被主人剛剛放在那兒

　　等著陽光晴好的時(shí)候穿上，在這個采光一般的房間輕輕提起裙擺，纖細(xì)的腰身輕輕一轉(zhuǎn)，踮著腳尖邁開優(yōu)雅的弧度

　　淺淺的清唱就在耳邊

　　冰涼的玻璃杯迎面砸下來，額角緩緩綻開疼痛，溫?zé)岬囊后w順著臉頰滴落

　　視線里女人的臉逐漸模糊，像是地上的玻璃碎片，被割裂成無數(shù)片

　　他才知道

　　那條裙子鮮紅的刺眼

　　腳步帶起空氣里細(xì)碎的塵埃，淺薄的陽光落在泛黃的桌子上，邊角掉漆露出里面稍淡的的木色

　　他用了點(diǎn)力氣拉開下面的抽屜，里面明顯和老舊的桌子不同，墊著一塊純白色的絨布

　　正中間放著一個小小的盒子

　　他拿著盒子，關(guān)上抽屜，轉(zhuǎn)身走出房間

　　男人看到他面色無異，也輕松了幾分

　　他沒說什么，站在門口把盒子遞給男人

　　男人微微抿著嘴角，眉頭皺起一瞬，最終接過盒子

　　門口依稀可以窺見里面，發(fā)黃的墻壁上偶爾能看到一點(diǎn)發(fā)灰的印記

　　和暗淡的紅褐色斑點(diǎn)

　　男人瞳孔一縮

　　視線回到老板身上

　　他還是面色溫和的樣子，窗縫里漏進(jìn)來一點(diǎn)陽光，布料柔軟的白色風(fēng)衣似乎在微微發(fā)亮

　　一種比光更暖的顏色，和昏暗的樓道格格不入

　　不像是在這里生活了十幾年的樣子

　　男人閉上眼，眼睫微微顫抖

　　走吧

　　老板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關(guān)上門

　　照舊按著來時(shí)的路走回店門口，姑娘看見他們，著急的揮揮手，桌子上的飯菜冒著熱氣

　　男人突然不再提回家的事，像是怕耽誤他吃飯，只是在上車前問他

　　怎么不買輛車，總是走著，說著就要遞車鑰匙的樣子

　　他站在明亮的玻璃窗前，角落是盛放的向日葵，正午的太陽最是明亮，照的身邊一絲陰霾也無

　　發(fā)梢仿佛綴著光，眉眼溫柔

　　他搖搖頭拒絕男人的動作，笑著說

　　多走走挺好，會覺得沒有走不到頭的路，走著走著，也就到了

　　男人恍惚一瞬，覺得歲月沒有變過，這個孩子還是那么愛笑

　　回過神聽見他說再見，衣角劃過視線，背影筆直

　　小貓跑過去沖他喵喵叫，鼓鼓的肚子軟乎乎的貼著他

　　小魚干的味道還沒完全散掉

　　老板看著抬眼望天的姑娘搖頭輕笑

　　男人轉(zhuǎn)身離開，坐在車?yán)锎蜷_那個盒子

　　銀色的戒指樣式略顯過時(shí)，顏色微微暗淡，但被愛護(hù)的很好，看不到劃痕

　　是一對

　　手機(jī)再次響起，女人聲音溫婉，摻雜著稚嫩的童聲，問他什么時(shí)候回家

　　他又想起自己問的那句話

　　回家吧

　　回得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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