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率行

一

秋風在遠處拽著松林晃來晃去，晃得讓我有點不爽。因為這該死的風始終不肯撫一下兩個渾身酸痛的家伙。

我們坐在路邊的金屬護欄上。一伸直四肢，上面的關節(jié)都發(fā)出了清脆的抗議。

前面又是一段上坡。初秋的艷陽真是絲毫不輸給夏日。

我們很快又跨上了車。澄澈藍天下兩個襯衣濕透的家伙從中得到的最大教訓就是不可盡信天氣預報。

二

這是一次非常草率的旅行。

在一個叫中考的狗屎玩意兒結束后我就一直想拉上一個人騎車遠行。但直到暑假結束，最遠的一次就是繞著環(huán)城路騎了十公里。后來我也差不多忘了這事。直到一個周五晚上，一位無志青年告訴我他這周沒補課，問我有什么安排。我又突然想起這事。于是和他商定第二天在一家早餐店碰頭，吃完飯出發(fā)，前往一個小鎮(zhèn)。

小鎮(zhèn)我去過幾次。印象中不是很遠。但我忽略了自己每逢坐車必睡著這個重要因素?？傆X得咋一下就到了，我才剛睡下。

早上六點十五分起床。往一個布袋里塞了毛巾襯衣數(shù)碼相機面包?？诖锎Я宋迨畨K錢，一包紙，一架三星老人機。洗臉刷牙后前往早餐店。無志青年比我早到。約六點五十分出發(fā)。上路前給家人發(fā)了短信。原本想留紙條，但考慮到他們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機，還是花了一毛話費。

無志青年姓雷，在此暫且叫他雷

三

開始一大段有很多黃白線的平路我們騎得比較爽。我的公路車領先雷的山地車一點。長滿銹的的鏈條和齒輪歡快地叫著

然后我們碰見了第一個上坡。這個上坡長得十分刁鉆，蜿蜒曲折坡度又大，路旁還沒有護欄。我們掙扎著蹬了上去，然后在坡頂?shù)囊豢脹]多少葉子的喜樹下歇息。前面有一段可愛的下坡。不過見過剩下的上坡后我覺得第一個上坡也蠻可愛的。

下坡真是讓人十分爽快，車子在重力加速度下沖得挺快，無名指輕捏車閘，風在耳邊呼嘯的同時還把劉海給死死壓了上去。我知道自己此刻的發(fā)型一定相當?shù)膸?。雷這時候超過了我。但自行車的速度很快就讓我們感到不安，便一下一下地剎車。坡下又是一段平路?；静坏诺剡^完這段平路后又是一個上坡。車身如海浪般顛簸，沖擊著車身上的我們，輪胎吱吱呀呀咬合著地面。

這時陽光從云層中探出頭來，把它們鍍上一層亮金。山巒間也忽的充斥著蒙蒙薄暮。這一幕被我用相機記下。一輛轎車被我們停于路中間的自行車擋道，車主伸出頭罵道：“毛病?！睂煹賿伋龅耐瑫r揚長而去。

四

我有一架佳能ixus的數(shù)碼相機。銀白色外殼，造型小巧。2000萬像素。購于2009年時值2100元?，F(xiàn)屬200塊沒人要的淘汰品。智能機都自帶美顏功能，像素也都是千萬級別的。只要你高興就可以在手機上把人變成妖怪，還能給星空灑上晨光。而這架甚至已經顯得笨拙的佳能只能調曝光率。一路上用這架淘汰品拍了蜿蜒的山路，藏匿在青山間的白云，梯田上扛鋤頭的老農，草帽掛在左邊的草人，打了鼻環(huán)的水牛，從路中間躥過的松鼠，路旁開滿紫色小花的草叢，一棵三人環(huán)抱大的楓楊。

五

云層被掰碎時，這段該死的上坡還騎了不到一半。我們無比艱辛地緩慢前進，自行車痛苦地嘎吱叫著。我用盡全力蹬的速度應該和散步的老人差不多。于是我們只好下車來推。我的車比較輕，所以推的比雷快一點。

推了許久后面出現(xiàn)一個大彎道。我快步跑過去，雷問我前面是什么路。

我說是柏油路，兩秒后意識到這純屬廢話，于是改口說是更陡的上坡路。

雷疲累的臉上多出幾分絕望、

很快前面又出現(xiàn)一個彎道。這回雷先沖了上去。我問他前面是什么路，他說是不太陡的上坡路。

我不知道自己當時的表情是什么樣。估計是有些不徹底的絕望。

這個上坡真是長殘了，一路上都是急彎。我們總希望下一個彎道后是一個下坡?？梢恢钡桨自圃俅蜗⒑笙缕逻€在他娘的肚子里，沒有出現(xiàn)。直到我們的襯衣都濕透，才見到一個緩而短的下坡被生產了出來。

在一段長得很和善的平路上我們停下來。路旁是大片青黃不接的稻田。不遠處有一個小村落，古樸的房屋坐落稻田間，悠揚的牛啼從薄暮中傳出，與犬吠連成一片，吵鬧但不紛擾。

偷生遠方，多好的事，雷說道。

是啊，即使是偷生。我說。但得先到遠方再說，不然遠方只是一個夢。

遠方不一直是個夢嗎？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