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小說本身
先從無數(shù)人的痛點講起……
細(xì)節(jié)
細(xì)節(jié)某種程度上是可以為小說增添靈魂的,一般來說細(xì)節(jié)要求精而不求多(一般情況),太多細(xì)節(jié)的堆疊可能會讓讀者相當(dāng)不耐煩。對于難以掌握語言精確性的作者,要塑造具有畫面感的場景或著重突出某些情感,暗示等,又常常要堆疊細(xì)節(jié)
反例
林站在空教室中央,把自己的腦子放得和這個地方一樣空,只留下一層沉在底下的灰塵。他抬頭看向天花板上那一截短短的麻花狀的電線,那好像離他很近,近到似乎抬起手就能觸及。林抬起手,發(fā)現(xiàn)電線離自己的指尖還有一肘的距離;于是他往上跳去,手一下子抓住了電線干硬且易碎的黃白色膠皮,并一下子把這層膠皮給擼了下來。膠皮細(xì)小的碎片像雪花一樣紛紛揚揚地落在林的頭發(fā)與他在地上激起的一團飄忽的灰塵中。林把頭發(fā)里的碎片給慢慢捋下來,隨后走出教室。就在他的后腳跟剛跨出教室門時,支在墻角的半根掃帚棍像中彈的人一樣筆直地倒向地面,發(fā)出梆子敲擊般的脆響。墻上它倚靠過的地方露出小半截看上去有些突兀的白痕。
隔壁第二間教室的門沒鎖。林走進(jìn)去,四排淡黃色的木制課桌在他面前如過去的許多一樣呆立在那,承載著不斷變厚的灰塵和從窗外溜進(jìn)來的少許陽光。
林從第一組的第一張桌子開始往下一張張桌子仔細(xì)端詳起來。
第一張桌子上用黑筆寫著“浙江大學(xué)”。第二張桌子上有“武漢大學(xué)”。第三張桌子上是“南開大學(xué)”。
第四章桌子上什么也沒有。
第五張桌子上用圓珠筆畫著兩只眼睛和一件連衣裙。第六張桌子上有幾張發(fā)黑的動漫人物貼紙。第七張桌子上有一個不知用圓規(guī)還是刀子刻的一個“草”字。第八張桌子上用記號筆寫著“BEYOND”與幾句黃家駒的歌詞。
第九張桌子上什么也沒有。
第十張桌子上寫滿了工整的數(shù)理化公式。第十一張桌子上有一個大大的叉。第十二張桌子上寫著EXO的成員名字。第十三張桌子上用改正液寫著×××混蛋。第十四張桌子在角落里有兩個小小的字母LY。
第十五張桌子上布滿了人為破壞的痕跡,深深的劃痕互相交織在一起,看上去像一張大網(wǎng),網(wǎng)眼里不知用什么東西挖出的坑洼像是在其中掙扎著想跳出來。
第十六張桌子上什么也沒有。
第十七張桌子上寫著“愛過,活過,離開過”與“澳門大學(xué)”。
第十八張桌子上什么也沒有,但抽屜里有個藍(lán)色的七匹狼煙殼。
第十九張桌子是紅色的,上面什么也沒有。
林站在角落里的第十九張桌子旁,放眼望向教室中其他十八張桌子。陽光此刻離這里還遠(yuǎn),十八張桌子的抽屜都黑得深不可測。盡管林已經(jīng)把它們?nèi)Q探過了,除了第十八張桌子里有個煙盒,其他抽屜都只有一層灰塵。他覺得那里邊肯定還有什么他無法觸及的東西,像只有在月光下才現(xiàn)出全貌的長著透明雙翼的精靈,漆黑如夜的紅眼刺猬,渾身上下長滿五彩斑斕神經(jīng)突觸的腔腸動物。這些東西從來都只生活在桌面所制造的陰影中,在陽光下根本不存在。林把手伸進(jìn)第十九張桌子的抽屜,結(jié)果又只碰到了一點灰。他看著自己的指尖,上面的那一點兒灰塵和地上的走廊上的欄桿上的門把手上的天花板上的剛落到他頭上的無時不刻在空氣中飄蕩在腳底下的翻滾的灰塵沒有什么區(qū)別。這些桌子用這種世間不可缺少但也沒什么存在意義的東西把自己渾身上下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似乎這樣就不會有人靠近它們,可惜世界上存在林這種生物。這個總喜歡在蒙滿塵的事物間踱步的生物把指尖上的灰在褲子上抹掉后走出了教室。
第三間教室的門緊鎖著。但也被林輕易地撬開了。這間教室比之前的兩間都大些,陽光剛從走廊上漫到窗邊,使這里讓林感覺格外敞亮。教室的左側(cè)角落里有一塊灰黃的蓋滿塵的畫板,畫板上方被拆開來的的畫架交錯擺放著,同掛在其間的蜘蛛網(wǎng)一同構(gòu)成了一個保護(hù)畫板的堅不可摧的籠子。林靠近畫板與畫架走動時帶起的一點風(fēng)讓如圣誕樹上的小鈴鐺一般掛在蛛網(wǎng)上的蟲子尸骸輕靈地?fù)u晃了許久。林彎下腰來,透過如枯骨般的畫架與似乎正在掙扎的死蟲子,他隱約看見畫板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這使林頓時覺得它是塊墓碑,一塊被盜墓賊砸斷后丟在枯骨堆中的墓碑。
林轉(zhuǎn)身離開墓碑走向教室的后門。在距門兩米處他踢到了一個鐵皮罐子。罐身上的印漆已被磨損殆盡,罐口處有一絲細(xì)小的草葉般的綠色顏料。林輕輕踢了它一腳,它便咔當(dāng)咔當(dāng)響著歡快地奔向走廊上的陽光。
林踢著顏料罐走到第四間教室的門口。第四間教室其實并不是個教室,它沒有門,只有一個像骷髏大張著的嘴的矩形入口。正對著入口的灰白墻壁上有一小段橫著嵌進(jìn)去的鐵臺階,有十三級,通向天花板上一個一米見方的開口。林走到開口下的臺階旁,秋日早晨的陽光肆無忌憚地沖刷著他的白色襯衫,四周的灰色墻壁上頓時出現(xiàn)了月輝色的朦朧反光,鐵臺階和顏料罐的身旁都因此現(xiàn)出了同樣朦朧的影子。林走出陽光踏上臺階,小室中月輝色的反光像被人“咔噠”一聲關(guān)掉,極其突兀地消失。------------------------------------------《臻鏡》節(jié)選
讀完這段文字請告訴我你的感受
上面這一串1700多個字的描寫,只寫了一件不到三分鐘的事:主角在三間幾乎啥都沒有的破教室里走了一圈。而且很多語句都是看起來信息量相當(dāng)?shù)拇?,難以分辨哪段是鋪墊哪段只是單純的描寫。全文26414字中有將近15000字是如上這種段落,讓人懷疑這個作者是不是在和讀者過不去。這樣確實會讓文章看起來比較高級,但卻極大程度上把可讀性給降低到常人難以忍受的地步。
那另一種狀況呢?
例子:
當(dāng)時她覺得非常非常難受,再加上酒精的作用,吃完飯以后她其實是準(zhǔn)備借著酒勁真正地向顧明宇表白一次的……
可是當(dāng)她打開手機時,卻發(fā)現(xiàn)他更新了空間——他再一次新找了一個女朋友。
而且,他的女朋友很漂亮,非常漂亮,亮眼到讓當(dāng)時的南素槿完全抬不起頭來。
顧明宇是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男生,他的總能吸引到各種各樣優(yōu)秀的女孩子,但他卻也不會為某一個人停留自己的腳步。
所以,南素槿最終選擇了放棄。
她最終沒能親口向那個男生說出我喜歡你,而是選擇獨自一人站上樓頂,將那些始終來不及說出的話,全部都扔進(jìn)了風(fēng)里。
“顧明宇!我喜歡你!”
“真的超級超級超級喜歡你!”
“但是……”
“從今以后我決定再也不要喜歡你了!”
畢業(yè)的那個晚上,她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上了樓頂……同樣的,我也沒有告訴她其實我一直就站在她的身后。
那天,我看見她哭了,站在空無一人的樓頂,很大聲、很大聲地……悲傷的就像個孩子。
站在角落默默看著她的我,知道,在她說出那句話以后,她才真正的選擇了放下。
五年的感情,沒有開始,也沒有結(jié)尾。----------------------------《猶記驚鴻照影來》片段
這段是某言情小說的結(jié)尾,注意加粗的幾個地方
非常非常難受
很漂亮,非常漂亮
非常優(yōu)秀
很大聲、很大聲地……悲傷的就像個孩子。
看的我真的也非常非常難受……
作者用一大段沒有細(xì)節(jié)的干巴巴的描述來表達(dá),女主遭受了怎樣的打擊并決定放棄暗戀……
但告訴你感受到了什么?
沒有告訴我那是怎樣的一種難受,是錐心的刺痛,多年以后回想起來遺憾的一頓一頓的痛,還是自卑的想撕裂自己的痛,就只是“非常藍(lán)受”。男主的女友很漂亮,也沒說給她帶來怎樣的心理沖擊,就一句抬不起頭來,是什么讓她抬不起頭?是本身的氣質(zhì),精致的五官,性格,或者總是從朋友口中聽見他們兩人如何如何……
下面的“非常優(yōu)秀”“很大聲、很大聲地……悲傷的就像個孩子?!蓖?。該有的細(xì)節(jié),描寫,渲染,全都省略了。其實在每個地方多加上兩句話,就完全是另一個效果。
所以說啊,不要懶得寫細(xì)節(jié),更要去分辨什么是有用的細(xì)節(jié)。
有用與無用的細(xì)節(jié)
關(guān)于無用的細(xì)節(jié),再舉個例子
我是在二零一一年的秋天才再次遇到東子,在此之前我一度認(rèn)為再次相遇我會認(rèn)不出這個只有過一面之緣的特別的男人。
對于東子,其實從初時相遇后我就幾乎要把這個安靜沉默的的男人淡忘了。在這個年代,人與人之間的相逢就像是這八月街邊飄零的落葉那樣隨處可見。即使是曾經(jīng)的摯友,也會在長時間的分離中變得疏離,最后逐漸遠(yuǎn)去……那個時候我與東子之間遠(yuǎn)遠(yuǎn)談不上是朋友,最多不過是萍水相逢,過了,也就算了。不過緣分這種東西又有誰能夠說得清楚。這個城市太小了,就那么大,就那么多人,緣分到了,自然就再遇見了。
八月初的一個周末,為了慶祝一個在外企上班的老朋友苦熬了四年著久后終于升職,我們這一群兒時的玩伴相約晚上一起去城里較有名的酒吧里慶祝。那些兒時的玩伴我大多已經(jīng)沒了聯(lián)系,只有兒時的記憶還殘留在心中,所以這次大家能夠再聚起來我在期待之余也生出一種時過境遷的寂寥感。
因為那天我有點兒發(fā)燒,不喜好喝酒,再加上平日里一個人清凈慣了也待不慣酒吧里這種嘈雜的氛圍,所以在向這些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們挨個兒敬了一杯后,我就借口上廁所先離開了大廳,想找一個地方透透氣——那大廳里的音樂實在震得我頭疼。
在大廳最內(nèi)側(cè)有一扇門,門沒有鎖,后面是一條走廊,順著走廊一直走到盡頭就有一個陽臺。那地方是我以前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一般如果有聚會來這里我在大廳坐不住時都會去那里吹一會兒風(fēng),透個氣。而且那個陽臺的位置相對隱蔽,一般情況下除了工作人員外沒什么人會去,所以當(dāng)我去到那里發(fā)現(xiàn)出乎意料的已經(jīng)有一個人站在那里時,心中還是有些驚訝的。
“或許只是一個來抽煙的人吧。”我想。當(dāng)時我離得比較遠(yuǎn),那個人背對著我,只看背影也不可能看得清那個人長什么樣,但從服裝上可以看出那應(yīng)該不是酒吧工作人員(那家酒吧工作人員都有專門的工作服。),就猜測那只是一個和我一樣覺得大廳煩悶而出來透個風(fēng)、抽根煙的人罷了。
當(dāng)晚的月亮比平時要亮得多,即使是夜里也可以看到很遠(yuǎn)的地方,這在平日里是很難得的。站在空無一物的陽臺向上望,沒有絲毫的遮攔就可以清楚看到天空的全貌——明亮的月光將夜空照亮,深灰色的細(xì)長型云朵,毫無規(guī)律的飄在月亮的周圍,以非常緩慢的速度向四周的天空擴張,云朵的背后就是在城市里幾乎絕跡了的滿天繁星。我仰著頭怔怔地望了片刻,忽然感覺喉嚨里傳來一陣燒灼的刺痛感,不自覺地劇烈咳嗽起來。
在離我不遠(yuǎn)處,陽臺的另一邊的那個背對著我的男人,在聽到我的咳嗽聲后,有些吃驚地回過頭來看向了我,似乎也想不到會忽然多出一個人來。我一邊咳一邊向前走了幾步,恰好看清楚了他的側(cè)臉。當(dāng)我看到他的時候,感覺似乎在哪兒見到過這個人,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為了證明我不是一時眼花,我好不容易將咳嗽暫時止住后就故意走向了他的位置。待我看清他的臉后,更加確定了此人我之前一定見過,可就是想不起來他到底是誰。我又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一直看到他似是都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從而轉(zhuǎn)過來看向我時,我才終于想起了這個于半年前那個雨夜里在三號線上與我有過一面之緣的男人。
“你……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他盯著我看了幾秒,皺了皺眉,不太確定地問道。
“嗯,是見過。半年前的一個晚上,下著雨,在三號線上,你不記得了?給了你一包煙的陌生人啊?!蔽倚χf。
“嗯……”他沉著了片刻,終于想起了,沖我禮貌地點了點頭?!笆悄惆?,沒想到在這里也能碰到?!?/p>
“陪一個朋友來的,我自己倒是很少來這些地方,待不住,想著出來透透氣,沒想到竟遇見了你?!?/p>
“嗯……”他應(yīng)了一聲,不說什么了。他還是和上次一樣少說話,臉上也看不出喜怒,只是感覺他身上那種陰沉沉的憂郁少了幾分,至少沒有那么濃烈了。他點了根煙,轉(zhuǎn)頭看向外面,不再與我聊天。隨后我們兩個人都陷入了沉默,以差不多的姿勢站在陽臺前看著夜幕下的城市??粗切┠藓鐭艄夂托鷩痰娜巳?,耳邊突然變得安靜,整個世界好像沒有絲毫的聲音,感覺自己正在與這個世界漸漸地殊離……
我保持這種凝固的姿勢好長一會兒后,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繼而轉(zhuǎn)頭對著與我一樣呆呆佇立著的男人說道:“對了,上次你是不是走得太急在車上落下了一本書,一本紫色的帶殼的筆記本——那本書被我撿到了,現(xiàn)在在我那兒?!彼犅動行@訝地看著我,然后深深地嘆了口氣。我以為他因為我拿了他的東西而有些不高興,又補了句:“你放心,那本書一直鎖著,我從來沒有打開看過?!?/p>
他將煙頭摁滅,抿著嘴著搖了搖頭,讓我有些不知所謂。他對我說:“原來在你那兒,多謝你了……那本書我找了很久,一直找不到,幾乎都要放棄了。”我對他笑笑,說舉手之勞而已,然后我給了他我的地址,讓他有時間過來找我拿。那本書我一直放在房間的書柜里,一直不知道該怎么處理,今天恰好遇到,就做個順?biāo)饲檫€給他了吧。他收到我的地址后,難得的主動開口說:“走吧,在這兒待著也沒什么意思,去我那里,我們喝兩杯,就當(dāng)我謝謝你了。”
我沒想到他會約我喝酒,因為兩次不多的接觸都可以看出他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孤僻且喜歡獨自清凈的人,而他這樣的性格可能與他身上那種憂郁的氣質(zhì)有關(guān)。
走到酒吧門口,我才忽然想起到現(xiàn)在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于是我叫住了他,像他問道:“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他駐足,回過頭,臉上似乎帶著淡淡的微笑,如果不是我看錯了,那便是我第一次看他笑。
“關(guān)東,你也可以叫我東子?!?/p>
他的聲音清冷而又空靈。--------------------------------------------------因風(fēng)皺面第一章
2000多字里,一半的字?jǐn)?shù)在交待,講述者怎么遇到主角,相遇那天在干什么,講述者自己在干嘛,那天在哪里遇到他,遇到他時城市的景象,天空的樣子……
看完后我什么也沒有看出來。唯一明確的就是作者在極力渲染,但我根本不知道他想渲染什么。
這是很多現(xiàn)實類小說的通病:流水賬式的細(xì)節(jié)描寫,恨不得把主角看到的每一個事物都寫進(jìn)去,畫面感是有了,但這些細(xì)節(jié)除了讓人不知所云意外沒有啥用處,更何況這個作者本身的描寫也是干巴巴的。
無用的細(xì)節(jié)可以出現(xiàn)一些,對塑造畫面和突出生活氣息有相當(dāng)大的幫助,但一定記住點到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