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性是南部檔案館挑選學員首要要考察的，人天生就分親水和恐水的，張海鹽和張海蝦在水中心跳會放緩，比在岸上更加舒適。所以名字里才帶了海字，予以區(qū)分。在南洋海事衙門，帶海字的人中飯會多一捆腌肉，饅頭也可以多一個，還是十分讓人羨慕的。

不過好笑的是，居然只有張海忱知道，這不僅僅是地位的問題，也是他們是張家海字輩的代表，也很巧合，剛好是海字

兩個人在水中猶如魚一樣，每一次入水再探頭，已經(jīng)前進了十幾米，從動作上看不出一絲辛苦。

只有兩個人自己知道這水性是怎么練出來的，在廈門鼓浪嶼西邊的礁石上，有一個坑洞，大概二三十米寬，深不見底。潮水來的時候，坑洞被海平面吞沒，退潮之后則會變成一個深潭。深潭和大海并不相通，每天魚蝦都靠漲潮退潮來往。

張海鹽記得深潭中最多的就是螃蟹，抓都抓不完，當時干娘會從海里釣上一尾鯛來，丟入退潮的深潭中，讓他們幾個徒手抓上來。抓到了晚上就能和干娘一起睡一張床。

鯛這種東西，哪里是能用手去抓的。

八個月之后，這些孩子肩膀和腹肌都如同被刀劈出來的一樣，當然鯛是從來沒有抓到過。那尾鯛每每都是被驚嚇而死。

張海鹽至今還記得最清楚的是，碧海藍天，一行小鬼慢慢長成大人，站在那個深潭邊上，已經(jīng)不再唉聲嘆氣，想著鯛沒有被抓住。這些歲月如此美好讓人懷念，也讓他如今能在大海的波浪中猶如魚一樣往前。

很快他們已經(jīng)看不見盤花海礁，四面都是大海，浪變得更大，張海蝦浮出水面，每次修正方向后，毫不猶豫地繼續(xù)往前。大概足足游了有四五公里，他們果然看到了海上的燈光。

燈光是青色的，這是海盜偷襲時用的燈，是用雞蛋清腐爛之后曬干混油作的燈油，遠看的時候和月光在海中的反光很像，不容易被人察覺。

兩個人緩緩地靠近，發(fā)現(xiàn)那是一艘很大的鐵皮客輪，而且還不止一艘，目力能看到的大小船只，有四五艘大的，十幾艘小的，全被鐵鎖鎖在一起，形成了一個船陣。

船都已經(jīng)十分老舊，上面全是藤壺海銹，顯然疏于保養(yǎng)。依稀能看到離他們最近的那一艘船上，寫著茹昇號。張海鹽記得，那是十年前失蹤的客輪中的一艘，有兩百多名乘客跟著這艘船一起消失了。

船陣四周有十幾根錨纜拋在海里，這里的浪不大，張海鹽知道這說明海底淺，他們身下的水底有礁石。

兩個人攀著纜繩出水，倒掛在一條錨纜上，已經(jīng)聽到船上有人說話。兩人爬到船舷外踩著錨纜探頭查探，首先看到在船的高處客艙的頂上，有四五個守衛(wèi)，身上帶著步槍，竟然都穿著軍裝。

船上各處都傳來雜話，他們凝神靜氣去聽。

張海蝦“怎么是桂西口音？”

桂西有很多軍閥派別，你吞我我吞你，打都打不清楚。他們是聽說過有軍閥操縱漁船從北部灣出海做海盜打劫收攏軍餉。但這里離北部灣也太遠了，桂西軍閥到馬六甲來做什么？

兩個人又凝神聽了一會兒，廣西話他們也聽不太懂，但是確定了，這些當兵的肯定是軍閥所屬的。

張海鹽看這些人的步槍，都是德國造的毛瑟步槍，不是漢陽造，這在軍閥里已經(jīng)屬于大手筆，說明這些士兵的等級非常高。再仔細觀瞧，還能看到士兵身上別著一種德國造的手槍。張海鹽在任務(wù)中接手過這種手槍的進口，有十二把從馬六甲運回廈門給南洋海事衙門的長官們用，他知道這種手槍的威力。

張海蝦“桂系軍閥到馬六甲來當海盜，會不會是被打敗的軍閥殘部為了討生活，在海上劫船準備東山再起？”

張海鹽仔細觀瞧這個船陣，心說船都是十年前劫的，如今還在這里，當年劫船已經(jīng)是一場奇案，再把劫船連成船陣，經(jīng)營十年，更是奇上加奇。在國際航線上把案子隱藏十年仍舊在案發(fā)現(xiàn)場混的，這種大手筆，背后老板怎么樣也應(yīng)該是個陰謀家了！ 有這種能力的人怎么可能是敗軍之寇！再看這個船陣，鐵鎖連環(huán)十分合理，崗哨分布清晰嚴密。十年了，茹昇號頂部的哨兵都沒有半絲懈怠，這里的將領(lǐng)也必然不是普通人。

張海鹽對張海蝦道

張海鹽“你看這船陣，中間是空的，是一個空心的四方形，似乎中間圍著什么東西?！?/p>

兩個人正要上船，突然聽到背后有些水聲，警惕的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張海忱！

張海忱看到他們，似乎是瞇了瞇眸子，突然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速度快的詭異

張海鹽“司命！你沒事吧？”

他壓低了聲音

張海忱身上濕淋淋的，他水性并沒有張海鹽和張海蝦兩個人那么好

張海蝦“……司命？”

張海蝦看到張海忱神色不對，警惕的問道

張海忱盯著兩個人

一言不發(fā)，臉色很蒼白，咬著下唇搖了搖頭，竟隱隱可以看到，那雙眸子里逸出的金色暗光

他用一只手抓著邊沿，一頭墨色短發(fā)濕淋淋的

三個人上船，張海鹽縮在陰影中，抬頭看頂上的哨兵，哨崗的位置設(shè)計得很好，甲板被分布合理的十六盞燈照得清清楚楚，根本沒法通過。

張海鹽凝神靜氣，深吸一口氣，突突突吐出三道寒光，直接打滅了三盞青燈。守衛(wèi)被忽然熄滅的燈光吸引，就在那個瞬間兩人直接沖刺，打著滾滾過了甲板，來到了客輪靠里的那一面，重新縮入一處陰影中。

他們背后就是另一邊的船舷，船舷就是整個船陣遮掩圍住的區(qū)域，能看到船舷外的燈光更加密集，果然有東西。

兩人偷偷探頭，就發(fā)現(xiàn)船陣的中央，圍著一塊礁石，礁石上有一個巨大的洞，四周全部都是開礦的設(shè)備和腳手架。這個洞似乎是人為挖出來的，已經(jīng)挖得很深了。

這些當兵的，在這片海域用這么多船圍住了一塊礁石，然后在礁石上挖了一個洞。

能看到很多穿的不是軍裝的人在礁石上干活，都帶著鐐銬，張海蝦捂住了鼻子。

張海鹽“你聞到什么了？”

張海蝦“那個洞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聞上去很不吉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