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當初莫奚墮神之時,爾等可未曾承認過他。
白河眼神一凌,直直對上安悲,言語中是從未有過的譏諷和輕蔑。
眼下,跪拜的人群不知受了誰的指示,又開始擁鬧了起來,推推搡搡,紛紛往結界內擠,口中還在不斷念著禱告詞,而六鬼王等眾鬼亦不想傷害那些人,便只能以退為進,只是不斷加固著結界,沒有下一步動作。
那些人見鬼兵不敢傷害他們,只以為是有神的庇佑,他們不敢對自己做什么,便更是猖狂了些,紛紛借著安悲的神力攻擊著結界,而那些被神力所攻擊到的鬼兵,皆魂飛魄散。
連冤魂都沒有了。
離怨眼看著一個個慘死的鬼兵,眼睛登時充滿了赤紅的血絲,整個軀體漸漸變大,直到五尺有余,才停止增長。他沖六鬼王大喝一聲:
離怨鬼界眾兵,皆聽我令!除守護鬼民的鬼兵以外,其余鬼兵皆退回鬼市,五鬼王率鬼司死守后殿,其他鬼王留下,隨我鎮(zhèn)守結界!
言語如洪鐘,浩大而堅定,剎那間傳遍整個鬼界。
其他幾個鬼王也漸漸開始用法力增大自己的軀體,直到與離怨差不多大,便都成陣法守在結界各處,離怨站在陣法中央,聲音透出結界:
離怨今日,是你們人族先來擾亂我鬼界和平,毀我鬼界安寧,破我鬼界結界,害我鬼界子民,我鬼界一讓再讓,卻不想爾等卻愈加猖狂!若是爾等再靠近結界一步,我便讓你們即刻墮入陰曹地府,永世不得輪回!
那些人聞言一驚,卻還自以為是的認為自己所奉的神一定會護佑自己,雖然有些人萌生退意,但卻沒有一人離開。
白河見此時形式已經不大好了,因為那些無知的人并不曉得只要觸碰到鬼界的結界,就會沾染上陰氣,不出三日,必死無疑。
離怨讓他們離開,也是在給他們機會。
可他們并不懂得,而且他們一輩子也不會知道了。
白河嘆了口氣,他的生機快轉盡了,身上唯有些法力還能發(fā)揮點作用。
白河汝尊為上神,而吾如今也不過凡人之軀,安能活過幾時,汝又何必費力同吾周旋。
安悲微動唇角,卻最終只是沉默,也許也是在認同白河的言語。
就在他出神思索的一瞬間,白河猛的朝宗羽眉心打了過去,安悲的神識硬生生被逼回了原身,此時的他,還在神界。
白河吾今雖只是凡人之軀,法力微弱,但也不是爾等能隨意招使之人!記住,吾為遠古上神,永遠不變之!
白河在打退安悲的一瞬間,又將剩余的法力落在了眾人身上,化解了他們身上的陰氣,抹了他們的記憶,將他們推回了人界。
他的法力,也將那些魂飛魄散的鬼兵重新化之為人,回到了鬼界。
散盡了法力,他狠狠的從半空中摔了下來,卻在即將落地之時落入了一個充斥著秀竹清香的懷抱。
白河費力的睜開眼,看著沈筠著急的雙眼,笑了起來,高興的像個孩子。
幾個鬼王也離開了,這里,只剩了他二人。
他顫抖著抬起雙手,描摹著沈筠的面容,指間輕輕劃過沈筠的眉目,抹過那顆艷麗紅痣,拂過他的鼻梁,唇角,囁嚅道:
白河莫奚,你醒了啊……
沈筠嗯,我醒了。
白河莫奚,我替你守住了所有的人,他們都安全了。
沈筠我知道。
沈筠渾身顫抖著,眼里還泛著淚光,他動著唇,卻怎么都開不了口了。
白河上一輩子,你說我不配為神,我不在乎那些人的命,這一輩子,我不再是神了,我也保住了他們……
白河莫奚,我確實不配為神,因為你,我才會護著蒼生。
白河莫奚,你比蒼生重要……
白河莫奚……
白河輕輕的呼喚著沈筠的名字,好像怎么也喊不夠,怎么也聽不膩。
他的嘴里隨著他唇部的翕合涌出大股大股的鮮血,很快便失了二人的衣袍。
沈筠一直在往白河的身體里注入法力,卻發(fā)現(xiàn)他什么都沒有了,身體就像是個破漏兜,什么都裝不了了。
白河不用費勁了,莫奚……無論你在哪,我就在哪,你所踏過的每一方土地,踩過的每一棵綠草,路過的每一束花叢……處處都有我的身影,我不用不會離開你……
白河的身體慢慢變得透明,任憑沈筠怎么用力的抱著,都沒有任何作用。
沈筠輕輕的在白河額間落下一個吻,看著他的最后一縷氣息消散,化作一場大雨,澆灌著整個世界。沈筠就無助的坐在雨地里,任憑大雨沖刷著,淚水肆意滑落,他不愿離開這個地方,這個唯一還剩下白河氣息的地方。
一場大雨過后,家家戶戶都開著門四處逛著,奇怪的是這明明是隆冬了,雨后整個大地卻都綠了起來,柳樹抽出新芽,大雪融化,雞鳴犬吠交雜可聞。
小路上,一個小小的孩子拉著已然躬了背的老奶奶,好奇的問道:
眾人奶奶,今天為什么是寒雨節(jié)呀?
那奶奶慈祥的撫摸著孫兒的頭,笑道:
眾人因為啊,每年的今天都會下一場雨,大雪全部都會融化……
那孫兒又問道:
眾人為什么會下雨呢?
奶奶答道:
眾人據說有一位神,為了保護人們……后來,他就在這一天永眠了……再后來啊,人鬼妖魔都把每年的今天,稱之為寒雨節(jié)。而且鬼界每到這個時候,鬼王們都會到結界處祭拜這位神,據說這位神死后,用自己的神識化作了人界與其他各界的結界,從此人界不再與其他各界往來,換得永遠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