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芷瑤今天傍晚的冥想結(jié)束得很快,不到一刻鐘就睜開了眼睛。
臉上隱隱傳來些刺痛的感覺。
宋芷瑤伸手摸了摸,右臉上疤痕的觸感分外清晰。
自從拜師浮樺后,宋芷瑤對臉上的真實越來越清晰,觸感也在一天天變差,但從來沒有這么真實過。卻也只有右臉如此,左眼觸感依然沒太大變化。
她匆匆往臺外跑去,想找個人驗證一下。
正巧繞過拐角,就撞到了浮秦身上。
浮秦修行的功法和他的人一樣穩(wěn)重,被撞后紋絲不動,甚至伸手按住宋芷瑤的頭讓她不會往后摔倒?!懊懊笆?,成何體統(tǒng)!”
宋芷瑤也不管浮秦到底是真生氣還是假生氣,揪著他的袖口問道:“師叔你看我的臉,有沒有什么不一樣?”
浮秦聞言皺皺眉,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大殿上見到宋芷瑤時浮樺一直盯著她看的事。浮秦心下奇怪還是認真的看了看,和當初一樣,擔(dān)得起傾國傾城四個字,被立霞山的靈氣浸潤了近半年,還沾了些縹緲的仙氣。只不過大概是因為被浮樺影響了性格脾氣,實在和仙風(fēng)道骨這種清雅的詞匯靠不上邊。甚至比剛來時更加開朗活潑。
只不過被她這么一強調(diào),浮秦盯著臉又看了一會,似乎還真看出點不同來。
這臉比起半年前,似乎美的更加不真實?
不似人間。
“你是不是和師姐們學(xué)著用靈氣護容了?”浮秦肯定的回答。
宋芷瑤:“......”
不愧是師父的師弟,果然一樣不靠譜。
宋芷瑤失望地辭了浮秦離開。浮秦望著宋芷瑤離去的背影,想著那份不真實之下似有似無的陰影,陷入沉思。
繼浮秦之后,宋芷瑤在路上每遇到一個人就問一遍。
一直到回了榕樹林抓了紙琦,“二師兄你看我的臉有沒有什么不一樣?”
紙琦瞅了兩眼下了決斷,“你額頭上長了顆痘,上火了?!?/p>
最后立霞山上傳出一個傳聞,小師妹因為上火長痘無法接受自己的美貌受到影響導(dǎo)致精神出了問題。
被紙琦氣到后她看時間還早,就鉆到清泉谷煉制血方石去了。
這半年間,宋芷瑤斷斷續(xù)續(xù)地?zé)捴浦绞瑤缀醺采w了人間諸國的主要城池,現(xiàn)下的產(chǎn)出逐漸能夠運往一些小型的城鎮(zhèn)。內(nèi)有血方石的結(jié)界護持,外有仙界和人間的合作退敵,除了極度靠近妖界的地方,妖獸對人類的影響漸漸被壓制下來。
自從宋芷瑤在清泉煉制血方石開始,清泉幾乎被劃為了立霞山的禁地,也只有明桓和紙琦會在她一夜不出的時候來看看她是不是靈力枯竭死在里面。
依然是吟誦咒文召喚畢方鳥的靈體,然而沒等吟誦結(jié)束,緋色的畢方就停留在了水面,瞪眼看著宋芷瑤。
沒回過神的宋芷瑤也就這么看著畢方。
對視許久后,畢方歪歪腦袋清脆地叫了一聲,瞬時在宋芷瑤的識海里炸開來。
“你今天有點不一樣?!蹦堑缆曇粽f。
宋芷瑤愣住,跟著歪了歪腦袋,“是你在跟我說話?”
畢方再歪腦袋,“這還有別人嗎?”
宋芷瑤正了正頭,徹底傻掉。直到畢方不耐煩地啄了啄她的額頭,突然的痛感才將她拉了回來。她眨眨眼睛,反應(yīng)過來畢方不是在說話,依舊只是啼鳴,但是傳到她識海中便領(lǐng)會了其含義。
哦對了,前幾天剛和浮樺學(xué)了怎么與靈獸溝通來著。
“你以前怎么不和我說話呀?”宋芷瑤問它。
畢方很不高興的用翅膀在宋芷瑤頭上扇過,“我一直有說啊,是你不理我的。”
“我前幾天才學(xué)的獸語”,宋芷瑤有些尷尬,“所以你之前都說了些什么?”
“好話不說二遍?!边@神鳥還挺傲嬌。
“對了,你剛剛說我不一樣是哪里不一樣?臉嗎?”
畢方點了點頭,“變丑了?!?/p>
宋芷瑤本以為自己會很驚訝,卻沒想到聽到畢方的回答內(nèi)心遠比原本想象的要平靜,甚至還有一種與人(與鳥)分享秘密后的舒心?!澳憧吹玫??”
“你右臉上有疤,左臉上有陰影不清楚是什么。”畢方答道,“雖然也很熟悉就是了?!?/p>
宋芷瑤激動地直接將畢方抱在了懷里,可憐的小神鳥拼命掙脫開,飛到清泉另一邊離得遠遠的?!澳阋墒裁??!!”畢方的叫聲也變得尖銳起來,驚得谷間逃離了一群未知的飛鳥。
“有點高興?!彼诬片幮Φ?。
“你是不是不太正常,變丑了你高興。”
“和人分享秘密的喜悅?!?/p>
“我是鳥?!碑叿郊m正她。
“傳說來自神界的鳥,比人厲害多了?!?/p>
“不是傳說,我就是來自神界?!碑叿津湴恋負P了揚頭。
“哎,神界?真的存在嗎?”
“那當然。不過不要再問我更多了,我只是靈體,記憶都是殘缺不全的?!?/p>
宋芷瑤有些失望,傳說中的神啊,那是怎樣的世界呢?
與畢方的溝通讓平時里枯燥的煉制變得有趣起來,但同時也帶來了很大的問題,畢方不愿獻舍了。
“你怎么突然就不愿意了?”
“不是突然啊,一直都不愿意,是你逼我的。我跟你怎么撒嬌賣萌你都不理我?!?/p>
宋芷瑤噎住,這以前她也聽不懂畢方說什么啊,所以之后的吟誦其實是對畢方獻身的一種強迫?!笆レ`體對你影響很大嗎?”宋芷瑤突然有些不忍心。
“對本體倒是沒什么影響,就是比較疼?!?/p>
宋芷瑤陷入了沉默,之前因為一直念著召喚出的畢方只是靈體,從來沒有想過靈體會不會痛苦這件事,現(xiàn)在根本沒有辦法再去強迫它。似是感覺到她的低落,畢方又飛了回來,像以往一般用頭輕蹭她的手?!澳銊e難過,我也不是怪你。這樣好不好,我每月給你帶一滴本體的血過來,足夠凝成很多的血方石了。”
“那豈不是更要傷害到本體?”宋芷瑤不解。
畢方搖頭,“反正每個月本體都是要取血的,我們這些靈體只是些灑落的棄血凝成,而且又被你們強制召喚,只取一滴沒什么的?!?/p>
宋芷瑤感覺畢方這番話的信息量比較大,再問它又什么都不肯回答。畢方低頭啄啄她右手的小指,算是達成協(xié)議,滿意的揮翅飛走了。
夜晚原本該靜悄悄的清泉谷中突然劃出了一道火線向著遠方離去,照亮了半座立霞山。有不少已經(jīng)睡下的弟子都被亮光晃醒,紛紛探出頭來看發(fā)生了什么。
夜空中只剩下一道微不可查的火線。
明桓正盤坐在清湖邊修習(xí)《筑空集》。管浮樺要書的時候被浮樺毫不留情地嘲諷了一番,“要書?那你應(yīng)該去藏書閣啊,為師又不是管藏書閣的。哦《筑空集》啊,我這是還有一本,但是你拿去也沒用啊你又學(xué)不會。不要和你小師妹作比較,你和她沒法比。”
饒是明桓定力好聽了之后眉毛還是忍不住抖了抖。
修習(xí)半個月,驗證了浮樺的判斷,明桓真的學(xué)不懂,明明之前看小師妹很輕易就打開了空間旋渦。
明桓身前放了很多樹葉,他的手指點到葉面,那片樹葉就會消失,一旁柳樹梢原本空蕩的葉柄上就會重新出現(xiàn)葉片來。明桓對此并不滿足,繼續(xù)輕點樹葉。然而之后的樹葉繼續(xù)挪到了同一個葉柄上,擠了一小堆后葉柄終于不堪重負,所有的葉片又搖搖晃晃落到地面。明桓看著旁邊一小片空蕩的葉柄,只覺得無限惆悵。
忽而清泉谷方向傳來一陣極為強大的火屬性靈力波動。
明桓沉下臉,以最快速度向著清泉谷飛去,還隔著些距離,就看到一道火線從谷中沖出而又飛速離去,對明桓散發(fā)出的敵意恍若無聞。明桓進到谷中,看到坐在泉邊發(fā)呆的宋芷瑤。
“師妹發(fā)生了何事?”
宋芷瑤嘆了口氣,“大師兄,麻煩你幫我和人間那邊交接血方石的使者說一聲,這一批的血方石要晚幾天?!?/p>
明桓頷首,看了地上有些燒焦的草葉和遠處越來越淡的火線,再瞅瞅宋芷瑤額頭上的小紅點,強行壓下了心中的疑問,反而問起了方才修煉《筑空集》的不解。
“這種情況啊?!彼诬片幟掳退伎?,“應(yīng)該是因為對空間大小的掌握不精準導(dǎo)致其相互擠壓了吧,所以葉片反而朝著相鄰的靈力最高點匯聚?!?/p>
明桓思索著自己對葉片空間的掌握,發(fā)現(xiàn)自己竟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之前學(xué)習(xí)各種空間術(shù)都很順利,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屏障。連最基本的移物都做不到,何談開辟自己的空間。
師父不讓自己學(xué),果然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明桓就此放棄《筑空集》。明桓的最大特點就在于他特別能夠認清自己,縱使百年難遇的天才,也不代表全能,修仙的一路上就會有許多的取舍。浮樺老頭從來都只是笑瞇瞇地看著他,說:“你自己決定就好,為師相信你。”
事實證明,明桓從來沒有辜負過浮樺的信賴。
除了宋芷瑤這種不知為何強行跳級的修仙怪胎,明桓創(chuàng)造了修仙界歷史上最短的擇路和迷途歷程,他用了不到半年就完成了擇路的選擇,四年里就走出了很多人終其一生都走不出的迷途。
這一切,都源于他對自己的認知。
所以在不甘心嘗試學(xué)習(xí)《筑空集》后,他又果斷放棄,拿得起就能干脆的放下。浮秦說他是個能成大事的人,浮樺說,只要他沒走歪。
宋芷瑤親眼看著明桓將《筑空集》交還給浮樺。
老頭啜了口喚夢,“小子這回認清現(xiàn)實了吧。”這可是為師都沒學(xué)會的典籍。后一句被愛好面子的浮樺說在了自己心里?!拔矣X得你們對為師總是有很多誤解,你們什么水平該讓你們學(xué)什么我心里自然有數(shù)?!?/p>
這是在暗諷明桓教她基礎(chǔ)功法的事?
“可惜有的人啊,她就是不聽話?!?/p>
明桓拉著長臉表示不服氣,“師父,從來沒有你這樣只讓人修靈力而放棄基礎(chǔ)的。小師妹這樣就算進入真仙,甚至都打不過迷途?!?/p>
浮樺一手握著茶杯翹了一根手指輕敲著杯沿,臉上滿滿都是不耐煩,“誰說我的目標是要讓瑤兒達到真仙了?我明明就是要讓她進入不知。”
宋芷瑤:“......”
明桓:“......”
不知,眾所周知,修仙界只有浮樺一人。又由于浮樺本人的諸多特性,不知成為了只存在于傳說中的境界。眾人對不知最多的了解就是,打不過浮樺。
多少仙者浸淫真仙境界數(shù)百年甚至上千年,連不知的味都沒聞到。若非一千五百年前浮樺全身沐浴霞光引發(fā)世間漫天紅霞的異象,從此仙界再無對手,人們可能都要以為真仙即是修行的盡頭。
然后現(xiàn)在他說,要讓宋芷瑤進入不知,時間是兩年。
半年來每日在外門挑水上山的宋芷瑤早就將廣場白玉碑上浮樺的事跡記了個滾瓜爛熟,各種仙家軼事也都有所耳聞,不知對她來說不算陌生,畢竟每天都要面對著一個不知的仙尊。
而且隨著學(xué)習(xí)的深入,宋芷瑤對于第一堂課上見過的立霞,感覺越發(fā)的震撼。立霞,違背了所有仙道修習(xí)的原則。
改變世間原有的規(guī)律。
唯一的解釋,這便是不知。
此時宋芷瑤自然而然地忘了,她的修習(xí),也從來不符合仙道原則。
二人難得默契地對著浮樺翻了個白眼,一人繼續(xù)黑著臉,一人罵罵咧咧離開了觀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