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芷瑤最初在地圖上選了十二個可能用以開鑿神階的地方，被牧璟無情地劃掉七個。

　　“這些地方我去過，要是能鑿成神階我把老頭名字給你倒著寫！”

　　“剩下五個你覺得呢？有可能嗎？”

　　“巧了，有三個地方也是我想讓你去看看的地方，剩下兩個......唔......萬悠山和啼溪谷，自古便傳說瘴氣籠罩，大妖橫行，鮮有人至?！?/p>

　　“再大的妖，還能強過途遇？”

　　牧璟翻了個白眼，“數(shù)萬年的妖王，如何相比？但是途遇講道理，人間的大妖可未必，我有在神落城聽說過一些，便是金城，也惹不起?！?/p>

　　金城的實力宋芷瑤有數(shù)，真仙境里絕對的上乘，這般蠻橫的大妖，如不是必須，宋芷瑤也不想招惹，她現(xiàn)在只是初入真仙的境界，一切需得小心行事。

　　“我先去其他三個地方看看。”宋芷瑤摸著下巴沉思道。

　　“我？”牧璟眉毛一挑，“什么意思，不要我了？”

　　“你回神落城，安排人手攻打修仙門派，除了立霞山......古劍山也不要，別的隨便你打?！彼诬片幇才诺溃瑴喨徊挥X牧璟面上的驚駭。

　　“什么意思？”牧璟又重復一遍。

　　“字面意思，把人間攪的亂一點，越亂越好?！彼诬片幨樟说貓D。

　　他們暫時落腳在離天都不遠的一座小鎮(zhèn)上，鄉(xiāng)民樸實，只當他們是普通的過路旅人。

　　小鎮(zhèn)上唯一的一家客棧條件簡陋，但是打掃的很干凈，還算舒服。

　　牧璟收了臉上的情緒，半倚在榻上翹了一條腿，好不愜意，“渾水摸魚，好辦事？”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讓他們忙一點，就顧不上我們了?！?/p>

　　“明白，那就先打瑤池和昆侖吧，早看他們不順眼了，要不是老頭之前不讓我出神落城，早把他們滅了?！蹦镰Z說的眉飛色舞，好像人間崇敬了千年甚至萬年的仙門古派，對他來說只是踩死幾只螻蟻般簡單。

　　不過身為戰(zhàn)神的弟子，這份自信理所應當。

　　“也別真滅門，意思意思，主要是拖延時間，半年最合適。”

　　牧璟憶著地圖上的三個地點，雖然相隔較遠，御劍來往也用不了那么久。

　　宋芷瑤解釋道：“我只打算步行前往，這些地方都只是我們根據(jù)大致地貌和聽聞傳說的估計，步行人間，說不定就會遇上合適的地方?！?/p>

　　這算是個理由，但肯定不是全部。

　　牧璟總覺得從天都離開后的宋芷瑤除了境界恢復，還有什么東西不太一樣了，但又說不上來具體的。如果是以前的她，怎么可能輕易說出攻打仙門這種事？畢竟會死很多的人。

　　無辜的人。

　　言盡于此，宋芷瑤不會多解釋，牧璟也不會再追問了。

　　牧璟從乾坤袋里尋出一塊血色的石頭來，長得和血方石簡直一模一樣，只是沒有血方石精純的火屬性?！斑@是灌注了老頭精血的紅寶石，可以用來傳遞消息，比起傳音符要安全，不會被人把消息截了去，對環(huán)境的限制也會小很多?！?/p>

　　這倒是方便。

　　牧璟往宋芷瑤的識海中傳了一道靈符，是晶石的使用方法，奇怪的音符匯作一句話，難解其意，卻是熟悉，和血方石煉制方法前段的召喚部分發(fā)聲規(guī)則一模一樣。

　　“牧璟??！這是什么文字？”宋芷瑤焦急道。

　　“不知道啊，老頭教我怎么念我就怎么念的?！?/p>

　　也罷，現(xiàn)在也顧不上這事了。

　　仙門百家四方追捕宋芷瑤，誰也想不到他們竟然在天都不遠處停留了近一個月，等到他們搜尋不得回過神來繪制畫像試圖利用民間力量時，小鎮(zhèn)上的人們圍在布告欄前紛亂不止。

　　“王掌柜，這不是前幾天在你家客棧住的客人嗎？”

　　“我看看我看看......哎呀，還真的是！姑娘頭上戴著斗笠圍了白紗，可不就是?。　?/p>

　　“這這這......趕緊去報官?。。?！”

　　......

　　宋芷瑤行在赤蘭國某處田間小道上，斗笠白紗依然戴著，只是隱了存在，路人便是看到也不會注意，更不會想起人間各處布告欄上所貼的畫像。

　　她一路從大明國走來，一步一步學著收斂恢復后狂暴的靈力，心上的石階也在逐漸穩(wěn)固甚至試圖攀升。

　　相對于大明國用皎珠溫養(yǎng)了千年的肥沃土地，赤蘭國境內(nèi)著實干燥許多，有澤好水的洞天福地，不是坐落著人間城池，便是溫養(yǎng)一方仙門。逐水而依，人多居于平地，山林少人，故而多妖。

　　千年往復，大山之間更是妖物橫行，越發(fā)無人愿意涉足。

　　偶有修仙門派遣弟子前往，權(quán)當歷練。

　　多番淺淺試探，深覺除了作為歷練之地，生不出什么天地異寶來。

　　沒人是宋芷瑤的第一標準，赤蘭國境內(nèi)諸多山脈，大抵都是要走一遍的。

　　田野已盡，入山前，宋芷瑤在山口尋了一間破屋歇下，屋頂和墻壁都有破損，可謂四面漏風，宋芷瑤也不介意，畢竟現(xiàn)在有了不介意的資本。

　　無論哪里的地圖，對這些無人的荒山都只有一個大概的范圍輪廓認知，入了這個山口，她便是無所依憑。休整調(diào)息，養(yǎng)好精神，不管遇到什么方能充分應對。

　　這一休息，她覺得自己餓了。

　　乾坤袋里東西很多，倒也不愁，隨即熟練的掏出架子和柴火烤起兔子來，久違的香氣不多時便彌漫開來。

　　宋芷瑤耳朵微動，屋外傳來一陣不加掩飾的窸窣聲。

　　有妖氣，但是極弱。

　　宋芷瑤又給兔子刷了層醬料，屋外的窸窣聲按捺不住，從關(guān)不嚴實的破門縫里鉆出個兔子腦袋來，白色的瞳孔，是只雪妖。

　　雪妖顯然是被烤兔子的香氣引來，宋芷瑤看看烤兔子，再看看和兔子長相沒有區(qū)別的雪妖，很是無語。

　　宋芷瑤指指架子，試著問道：“你想吃？”

　　雪妖高興地揚起耳朵，自覺理解為宋芷瑤是在邀請他，扒開門縫想要沖過來。事實上宋芷瑤只是不敢相信想要確認一下。

　　宋芷瑤急忙止住他，“你等等?。?！”隨即揮手在他頭上懸了一小片雪云，簌簌地落起雪花來。

　　雪妖十分感激地扒拉著小短腿蹦到宋芷瑤旁邊，在她手臂上討好地蹭了蹭，“謝謝仙女姐姐??！”

　　想到當初被雪妖用大耳朵打臉的事，宋芷瑤沒把他拎開，由著他蹭了會，等到兔子烤熟后才問道：“你想吃哪個部位？兔腿？”

　　“兩只。”

　　宋芷瑤扯了兩只兔腿給他，看他用小爪子搭著啃，怎么看怎么詭異，一如他會出現(xiàn)在赤蘭國的荒山。

　　等他啃完后宋芷瑤才把他拎著耳朵拎到一邊，盤問道：“你怎么會在這里？這不是雪妖生活的地方。”

　　雪妖舔舔爪子上的油，意猶未盡地看向剩下的兔子，宋芷瑤揪著耳朵把他頭擰回，“老實交代完，剩下全歸你?！?/p>

　　“我是從蒼岐雪山逃過來的，隨便找了個方向跑誰知道這是哪。”

　　宋芷瑤皺起眉頭，“蒼岐雪山？你是巖連一族的？”

　　聽聞族長之名，雪妖在宋芷瑤手下掙扎起來，大眼睛瞪著時刻準備著化為狂暴狀態(tài)，“你是誰?。≡趺磿雷彘L的名字?。。?？？”

　　宋芷瑤拽緊著耳朵不松開，用另一只手彈了一下他的額頭逼著他安靜下來，“青州荒原，如果不是我當初救你們一命，你們雪妖一族還有命活到今天？”

　　雪妖一聽掙扎的更厲害了，“你放開我?。?！”

　　“放開你拿耳朵扇我？”

　　“不是?。　毖┭舐暦瘩g。

　　“那你要做什么，我沒問完呢，不許吃兔子?！?/p>

　　“我要下跪！！”

　　宋芷瑤：“......”

　　青州荒原，宋芷瑤曾隨浮樺意外救下雪妖一族，浮樺更是替他們指了安居之處，此恩可謂再生。但是雪妖數(shù)多，當時并不是所有雪妖都有親眼見到宋芷瑤，即便見到，如今也是不同。

　　宋芷瑤把他拎得更高些看他小短腿在半空中撲騰，總看著比他跪下可愛點。

　　“你老實回答我，蒼岐雪山出了什么事，為什么你要逃走？巖連呢？蒼岐真人呢？他不管你們？”

　　雪妖幽怨地吐道：“你放我下來我就告訴你。”

　　宋芷瑤將他輕輕放下，松開手捋了捋它的耳朵，安慰道：“好了，說吧?！?/p>

　　“有人襲擊了蒼岐雪山，族長去蒼岐真人的洞府幫忙，臨行前讓大家逃走，說是逃得越遠越好，我就跑了。”

　　“如果有人襲擊，留下你們不是更好，雪妖的戰(zhàn)力并不弱?！?/p>

　　雪妖搖搖耳朵，“來人最低境界也是天啟，留下我們只能是送死?！?/p>

　　“來人多嗎？”宋芷瑤連忙追問。

　　“就算不過百，七八十總是有的，我只是瞥到一眼，要不然就走不了了。”

　　天啟境的修行者就算不像真仙一般稀有，也不是簡單就能修成的，近百人的隊伍，最低都是天啟，何方勢力能夠擁有如此強大的實力？宋芷瑤著實想不到。

　　宋芷瑤在人間可從未聽說蒼岐雪山出了什么事，要么是眼前這只小雪妖在騙她，要么就是襲擊來得太快太強，蒼岐真人都來不及向世間發(fā)出求救的訊號。

　　別說她和牧璟最初的攻擊目標里并沒有離神落城遙遠的蒼岐雪山，即便有，牧璟也沒本事滅了蒼岐雪山一脈不透出半點風聲。

　　“我怎么能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雪妖拍著胸脯保證道：“我對著這只烤兔子起誓，若有半句假話，我就一輩子只能啃雪草??！”

　　宋芷瑤算是明白了，雪妖是妖，終究還是喜食肉類，只是被迫與人類和睦相處，不得不改食應該不會對他們身體產(chǎn)生影響的雪草，防止什么時候吃肉吃到人身上去，給自家只想和平度日的族人們?nèi)莵淼湺恕?/p>

　　離開族長的束縛又到了一個本就不適合他們的地方，為了生存，破戒也就這樣了。

　　看這雪妖憨憨模樣，宋芷瑤不覺得他在撒謊，雪妖剛進破屋時當真已是山窮水盡，若沒有宋芷瑤的雪云，他堅持不了幾天。

　　也是只幸運的雪妖。

　　“你離開雪山多久了？”

　　雪妖耷下耳朵失落道：“應該有兩個多月了，我看月亮都圓過兩回了?！?/p>

　　“你是從這山脈中穿過來的？”

　　“是，赤蘭國相對炎熱，他們應該不會想到往這邊搜查，本來還有好幾個同伴一起逃出來，結(jié)果路上不是熱死就是餓死，就剩我一個了。”

　　宋芷瑤回憶著這片山脈的范圍，按她原本的計劃應該會在山中待上半個月左右來查探地形和靈氣，若是有走過一趟的雪妖在，應該四五天就夠，出了山脈再御劍前往蒼岐雪山，也就半天功夫。

　　“這樣吧，我?guī)慊匮┥?，如果無事最好，你獨自在外始終不安全，如果真出了什么事......這世間總得有別人知道?！彼诬片幍?。

　　雪妖想想族長讓大家逃走的囑咐，又看著面前的仙女姐姐很可靠的樣子，揚起耳朵道：“好，這山中瘴氣嚴重御劍不安全，我?guī)銖纳嚼锎┻^去?！?/p>

　　宋芷瑤笑道：“正合我意。對了，我叫宋芷瑤，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兔?！?/p>

　　“兔子的兔？”

　　“對?。　?/p>

　　宋芷瑤看著架子上殘缺的烤兔子，心情尤為復雜。

　　小兔試著竄到斗笠下方去偷看宋芷瑤的臉，宋芷瑤微微一閃避開，用挑火堆的木棍輕輕敲了敲他的頭，“別鬧，吃你兔子去。”

　　“哦......”小兔跑去啃剩下的烤兔子，一點不客氣，連骨頭都啃得一干二凈，宋芷瑤摸摸自己扁平的肚子，又看看肚子吃的圓鼓鼓的小兔，真恨不得把他給烤了。

　　“你吃飽了是不是應該干點活？”

　　小兔歡快地揚起耳朵，“姐姐你說，我干什么都行！”

　　“幫我看著點，我想睡覺。”

　　“真有意思，第一次見修仙者出門在外還要睡覺的?！?/p>

　　“......”

　　第一道神階鑿成后，宋芷瑤的身體總是說不出的疲憊，想要吃很多東西，想要睡很久的覺。

　　或許是因為鑿神階著實花費心神，再也許是一種警示，如果不能將神階延伸往上，這種現(xiàn)象就會越來越嚴重，直至她力竭不起，最后沉入永久睡眠。

　　她有時會做夢，夢見諸神隕落時撕心裂肺的哭喊，也會夢見白茫的天際，有個人站在遠處喊她，聽不清喊的是什么，也看不清那人的容貌，甚至辨不清男女，夢碎，人醒。

　　小兔乖乖守在身邊，一直添著干柴維持著火堆整夜不滅。良久待在火邊，他頭頂?shù)难┰贫急幌鞅×嗽S多。

　　宋芷瑤吹口氣滅了火堆，“你就不怕我醒之前雪云全被融沒嗎？”

　　“姐姐睡覺一直在發(fā)抖，我怕你太冷了?！毙⊥媒忉尩?，“姐姐這不是醒了，我也還好好的?！?/p>

　　這莫名的信任感讓宋芷瑤有些無奈，“你別這么相信我，我不是什么好人。”

　　“那我還是妖呢，姐姐也不嫌棄我?！?/p>

　　宋芷瑤揉揉他的腦袋，“好了，我們走吧，抓緊時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