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光慢慢爬上門口的那棵小小的橘子樹,木桌上的咖啡杯里香味濃厚,在屬于異國他鄉(xiāng)的寒冷冬日里平添一分暖意。我慢慢抬起頭,落地窗外,瑞士的大雪下起來總是沒完,雪地上滿是人來人往。
我看到一個法國女孩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想捧起一彎余暉的暖意,小心翼翼的模樣讓我想起了我當年模樣,那時候,我剛到瑞士,也是這般。
我笑了笑,低下頭去繼續(xù)調色,筆刷在調色板上來來回回,色澤溫柔清冷,瑞士的冬日很冷。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把染得五顏六色的頭發(fā)換回了黑,各色的夸張顯眼飾品變得小眾內斂,衣柜里斑斕的連衣裙換成了襯衫牛仔褲??赡苁窃谒x開之后吧。
我再也沒辦法離開瑞士。
等我回到租的公寓的時候,跟我同住的華僑奶奶已經(jīng)入睡,茶幾上放著保溫杯,里面溫了熱牛奶。我放下繪畫工具,坐到茶幾前,端起熱牛奶慢慢地喝,即使在這之前已經(jīng)喝了一大杯的咖啡。等我走到鏡子面前的時候,發(fā)覺身上零落的雪花已不見。
沐浴之后,我躲進房間里,蠟燭散發(fā)著淺淺的玫瑰味道,拉開抽屜找到了那張碟片,放映的時候忘記了戴耳機,整個房間里都是那張CD里的聲音。
“嘿,我的小祖宗,記得別哭鼻子哦。”
明明聲音一點也不大,明明已經(jīng)聽過了無數(shù)遍,可是在他的聲音漫延開時,我的心臟確確實實地在胸腔里跳動,這種感覺,就像重生。
“段喬卉,以后,無論你走到哪,做什么事,都要記得快樂。你要活著,活很久,代替我去看那些風景,至少要看一遍你曾經(jīng)和我說過的那些地方。”
我慢慢地深呼吸,關閉了外放音,他的聲音也戛然而止,直到我插上耳機,他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我們永遠活在了二十一歲。
我們在最好的年紀相戀,是學校里人人羨慕的神仙眷侶,畢業(yè)的時候,都在打趣說要我們白頭到老,等著我們的結婚請柬,要不然都不相信愛情了??墒撬麄儾恢?,我們的故事只能停在他二十一歲的那一年,他離開的那一刻。
我們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到來。
他走的那天傍晚,瑞士的天氣格外地好,流云和橙色的晚霞相互依偎,微風習習,他安靜地躺在醫(yī)院的病房里,我坐在床沿邊,他的頭靠在我的臂彎里,我們都沒有說話,整個世界寂靜的仿佛要死去的是這個世界,而不是我的他。
他離開的前一刻,伸出手指,在我的掌心輕點了三下。
這是我們的暗號。我在他的草稿本上用鋼筆鄭重地點三個黑色的點,他看了我一眼,眉眼帶笑,在那三個點正下方也點了三個黑色的點,意思是:“我愛你?!薄拔乙彩恰!?/p>
年少的時候,我們都不會輕易說愛,可是我們彼此心里跟清楚,愛就是,好多好多的喜歡重疊,直到再也壘不下了,直到心里認定未來不論怎樣就是這個人了。
“段喬卉,等你看完了,記得把得碟片扔掉。你要忘掉我,開始新的生活,愛上一個值得你愛的人,然后嫁給他,幸??鞓芬惠呑?。”
他死去的那天,我也跟著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