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詢問母親后來天賜叔發(fā)生的舊事，母親遲疑了一下，才說：“你天賜叔把‘老騷豬’家的牛弄丟了?！?/p>

——“老騷豬”？

“‘老騷豬’你不認(rèn)識的?！蹦赣H說，“就是你胡言爺爺?shù)牡?，早死了！?/p>

????胡言爺爺?shù)母赣H“老騷豬”，我的確不認(rèn)識，算得上“生未見人，死未見尸”，不過他“流芳”的事跡我還是聽過一些的。

據(jù)說那個(gè)老頭尿了一輩子的床，臨死前，還尿濕了一張他閨女給他新買的床墊呢——這大約也是老頭“老騷豬”諢號的由來吧。

老頭生前，每每天朗氣清的時(shí)候，他的婆娘就會哭喪著臉把床墊和被子拿到太陽底下晾曬，一邊晾曬，一邊自說自話半夜里“水簾洞”的苦難生活。

每每那個(gè)時(shí)候，村子里至少一半的人都在陪著遭罪——“老騷豬”的家在村子的正中央，無論是春夏刮偏東風(fēng)，還是秋冬刮偏西風(fēng)，受風(fēng)向影響，曬被子的尿騷味都會飄出半個(gè)村子。

村里的人都說那老頭是命里犯了龍王。

對此，我母親則不以為然，而認(rèn)為那是一種病。

母親的道理很簡單，一個(gè)正常的人會尿一輩子尿，一個(gè)不正常的人才會尿一輩子床，不正常的人還不就是個(gè)病人嗎？

——說得多有道理哪！

??? ?可是，天賜叔是怎么把“老騷豬”家的牛弄丟的呢？我很想知道。

????母親說：“老騷豬也采用了你天賜叔的點(diǎn)子，晚上睡覺前把牛腿用繩子拴住了，可他還是不放心，又讓你胡言爺爺睡在廂房里看著，胡言膽子小，怕真進(jìn)了偷賊自個(gè)兒應(yīng)付不了，就拉上你天賜叔陪他一起睡了看牛。還真巧！當(dāng)天夜里果然進(jìn)了偷賊。那系牛腿的繩子另一端是拴在床腿上的，偷賊要把牛牽走，牛腿掙扎著帶動了床，你胡言爺馬上驚醒了，可是迷迷糊糊中他看到黑夜里兩個(gè)彪形大漢，嚇得縮在被窩里不敢出聲，就用胳膊肘搗你天賜叔，你天賜叔也醒了，看到兩個(gè)大漢一個(gè)拉著牛往外拽，一個(gè)在后面推著牛屁股往外走，可是那牛愣是站在原地不走。原本那倆偷賊牽不走牛，想必會害怕驚醒了主人，隨后也不過是溜走罷了。哪知道你天賜叔在黑夜里看著那倆偷賊著急毛慌的樣子，沒忍住聲音笑了，說：'二傻子，牛腿拴住了，哪能牽得走呢！’那倆偷賊一聽，醒悟了，馬上解下牛腿上的繩子，大模大樣地把牛牽走了?！?/p>

????我不禁扼腕長嘆，天賜叔也太……唉，自己想的辦法，反倒被自己說漏嘴了。

????母親卻搖著頭說：“不是他說漏嘴了，而是他故意的?！?/p>

????這？？——

我迷惑了，有誰會故意讓賊把牛偷走呢？

????母親說：“你三爺爺走得早，天賜又是外來戶，在村子里勢單力薄，也沒少受欺負(fù)。你看東頭壩子上那塊地現(xiàn)在是胡言家種著，以前可是你三爺爺家的。你三爺爺還活著的時(shí)候，胡言的爹‘老騷豬’就眼饞那塊肥田。你三爺爺死后，不多久趕上了土改，要重新分地?！向}豬’仗著他們家兄弟兒孫多，是這小胡莊的大戶，和大隊(duì)里串通一氣，把持著地畝冊子，凈往自己門里分肥田，你三爺爺壩上的那塊肥地也就歸了他們家了?！?/p>

????哦，原來是這么回事呀！

????母親又說：“這還不算，‘老騷豬’還說你天賜叔是外來戶，地畝冊子上沒有他的名字，不能分給他土地，你天賜叔就這么一直窩在東頭的土坡上，至今連塊自己的土地都沒有?！?/p>

????——這的確讓人氣憤！太欺負(fù)人了！

????然而，天賜叔這樣心存報(bào)復(fù)，雖然情有可原，但是又似乎有些失之磊落了。況且，‘老騷豬’那樣仗勢欺人，被天賜叔弄丟了牛，又豈肯善罷甘休呢？

????“可不是！”母親哀嘆說，“‘老騷豬’丟了牛，很是惱火，要揍你天賜叔，還糾集了村里的老少爺們開大會，索要賠償，不然就把天賜趕出莊去。你天賜叔雖然恨‘老騷豬’的霸道，但也覺得理虧，畢竟耍小伎倆弄丟人家的牲口不是件多么光彩的事呀。天賜就把自家的牛牽給了‘老騷豬’，還賠償了幾百塊錢，才平息了‘老騷豬’的怒氣。打這件事情以后，沒有人不說你天賜叔傻的了！”

????唉！原來天賜叔“阿呆”的諢號是這樣傳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