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幾人的身影消失,陳煜這才慢慢的松開了張萬霖的手臂。他并沒有去看他,而是將目光轉(zhuǎn)向了站在一旁的醫(yī)生,開口問道:“醫(yī)生,沅沅她怎么樣了?”“脖子上的傷口只是皮外傷,并沒有傷到要害。只是……”那醫(yī)生說著,臉色不由得微微一沉,似乎帶著幾分擔憂,幾分惋惜的開口說道,“陳司長,對不起,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但……孩子還是沒保住。陳小姐的身體底子不好,年紀也偏小些,又受了驚嚇,所以……”
那醫(yī)生說著,不禁有些擔憂的低下了頭。面前這兩位的身份他自然是清楚的,若是真有什么怪罪的意思下來,只怕他這輩子……都別想再做醫(yī)生了。
“也罷,這件事體不怪你。你先回去吧。辛苦了?!标愳下勓?,臉上的表情愈發(fā)嚴肅了些。他輕輕對著那醫(yī)生揮了揮手,對面的人立刻如釋重負的點了點頭,直道了兩聲‘謝謝陳司長,謝謝張大帥’之后,便飛快地消失在了醫(yī)院的走廊之上。
走廊之上,再次只剩下了張萬霖與陳煜兩個人。陳煜慢慢的回過頭來,看向站在后方的張萬霖。他顯然,還沒從這令人有些驚愕的消息之中回過神來。他若是知道她有了孩子,又怎么會……怎么會再同其他人有牽扯?
“張大帥?!标愳辖K究是慢慢的開了口,他聲音低沉,那帶著幾分蒼老的目光,緩緩地落在了張萬霖的身上,竟似帶著幾分壓迫之感。他深深地吸了口氣,開口說道,“小女福薄,沒有嫁入帥府的福分。日后……還請您,無需掛念了?!标愳险f完,轉(zhuǎn)過身就要往病房中去。張萬霖微微愣了一下,見他轉(zhuǎn)身要走,急忙開口道:“陳司長,儂……”
“張萬霖!”陳煜的聲音猛然沉了下來,一雙眼眸中似乎帶著幾分慍色。他目不轉(zhuǎn)睛的直視著張萬霖,開口道,“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我陳煜的女兒是非嫁給你不可?”他的語氣驟然下沉,忽然的沉默卻讓醫(yī)院的走廊之上的氛圍再次落入了冰點。張萬霖本就不是能言巧辯之人,況且此次事情歸根結(jié)底,到底也是他的過錯。如今面對這陳煜這般指責,他一時間……竟也找不到任何的方式,能夠為自己辯白。
林依依確實是他帶來的,他也確實辜負了陳沅的一片赤誠,讓她一個有著身子的人,因為自己……受劫持的苦楚。她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又哪里真正經(jīng)歷過這樣的風浪?
“形同陌路,是我能接受的,最好的結(jié)局?!标愳暇従彽靥鹆祟^,再次看向張萬霖,那闖蕩政壇的魄力,在此刻顯露無疑,“若是在有什么其他的牽扯,便只有請張大帥轉(zhuǎn)告霍老板和陸先生,別怪我陳煜,公私不分了?!?/p>
陳煜說完,冷冷地哼了一聲,隨即輕輕一拂衣袖,闊步向前走去。走廊之上,只剩下了張萬霖一人。衣上的血跡早已經(jīng)干涸,而他此刻的腦海中,依舊是她方才那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面頰……
當陳沅再次醒來的時候,面前是醫(yī)院那毫無生氣的天花板??吹剿犻_眼睛,杜美慧急忙激動地拉起了她的手,開口道:“沅沅,你醒啦?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我去叫醫(yī)生?!彼贿B串的問題輸出讓陳沅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急忙在杜美慧起身之前,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我沒事。你別緊張?!?/p>
她說著,便要坐起身來,可還沒移動身子,肩膀卻已經(jīng)被杜美慧按住,將她的身子又推回了床榻之上:“你還是好生躺著吧。醫(yī)生說這次的小產(chǎn),對你的身體傷害極大,一定要好生保養(yǎng)才是?!倍琶阑壅f著,眼眸中似乎帶著幾分擔憂與惋惜。而陳沅聽到她的話,卻是不由得愣了一下,手下意識地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她帶著幾分錯愕的轉(zhuǎn)過頭來,問杜美慧道:
“你……你說什么?”“你……你不會真的不知道吧。”杜美慧看著陳沅,先是一怔,隨即輕輕的嘆了口氣,將她的手又攥的緊了一些:“沒關(guān)系的,你還年輕,以后還會再有孩子的?!标愩渎牭剿脑挘唤麪苛藸孔旖?,臉上的笑容似乎帶著幾分苦澀。她輕輕撫摸著平坦的小腹,似乎還有隱隱的痛楚慢慢的傳來。不久之前,這里還曾經(jīng)有過一個小生命,短暫的停留……
也罷……
她已然同張萬霖分開,就算留下這個孩子,又能給他帶來什么呢?
“沅沅,你別……”杜美慧看著陳沅那沉默不語的模樣,心中不覺帶著幾分擔憂。她剛想開口,卻見陳沅已然抬起了頭。她似乎帶著幾分緊張似的,開口問杜美慧道:“美慧,夢竹她怎么樣了?”她握著杜美慧的手陡然收緊,臉上的表情充滿了憂慮,那些碎片化的記憶,也逐漸在她的腦海中浮現(xiàn)。洪三與林依依的私奔、自己被劫持、林家的滅門案、還有……還有夢竹……
“還能怎么樣?”杜美慧輕輕地嘆了口氣,臉上的表情似乎更添了幾分憂愁,“前兩天我去看過她一次,在門口說了好半天,她才肯讓我進去?!倍琶阑壅f著,臉上的神情不覺更黯淡了幾分。陳沅亦輕輕嘆了口氣,腦海中又不覺浮現(xiàn)出了不久之前在新世界,于夢竹身穿一襲白色的婚紗,眼眸中閃現(xiàn)出的驚喜和期待。
“你先別想那么多了,先把身體養(yǎng)好,這才是正事。陳伯伯去開會了,晚點應(yīng)該會過來。你不知道,這次他是真的擔心壞了。”杜美慧見她神色凄然,急忙岔開了話題,安慰她道?!岸际俏也缓?,害的爹爹這么大的年紀,還要為我擔心?!毕氲疥愳?,陳沅的心頭更多了幾分自責。爹爹一向教導(dǎo)自己要自尊自愛,可是她卻……
忽然,病房外傳來一陣清晰的敲門聲。杜美慧急忙站起身來,同陳沅道:“我去看看?!薄班??!标愩漭p輕點了點頭,見她起身走到門前,將門一拉開,臉色卻忽然一沉,驟然沉聲,沒好氣的對門前的來人說道:“怎么又是你啊?不是跟你說過了你不要再來了嗎?沅沅還在休息呢,你快走吧。”
“杜小姐,我……”劉湘看著那即將被杜美慧用力關(guān)上的房門,急忙伸手輕輕抵在了門上,攔住了她的動作,“您就讓我進去看看陳小姐,把東西放下,我立刻就走,絕不耽誤?!眲⑾嬉幻尜r笑著,一面便要往里走。杜美慧則緊緊地抵著門,仿若說什么都不肯讓他進來的樣子。陳沅自然是聽出了劉湘的聲音,她的心中不覺微微一沉,恍惚之間,那日朦朧的場景再次浮現(xiàn)在了她的腦海。
張萬霖……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微微蹙了蹙眉,借著病床邊上的扶手,將自己的身子慢慢的撐了起來?!懊阑?。”她半靠在床頭坐著,看著仍舊奮力掙扎著的杜美慧,輕輕嘆了口氣,開口說道:“請他進來吧。他是我的朋友?!薄般溷?!”杜美慧聽到陳沅的話,驟然一驚,猛地回過頭去,一雙眼眸中似乎帶著幾分詫異和不解。陳沅只是微微揚了揚唇角,向她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意。而另一頭,劉湘已然推開了房門,闊步走了進來。他先向著杜美慧露出了一個禮貌的微笑,隨即才轉(zhuǎn)頭向陳沅道:
“陳小姐醒了?”“嗯。”陳沅輕輕點了點頭,看著站在面前的劉湘。少年仍舊是永鑫公司的那一襲黑衣短打,手中還捧著一大束桂花?!靶量嗄懔耍€親自跑這一趟。其實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在永鑫公司事忙,日后……便不必常來了?!标愩淇粗种械墓鸹?,一時不覺帶著幾分恍惚,面容上卻只露出了一個清淺的微笑,仰頭對劉湘道。
“陳小姐說的哪里話?”劉湘一面笑著,一面上前走進了兩步,將那桂花插在陳沅病床前小桌上的一個空瓶之內(nèi),他轉(zhuǎn)過頭來,看著陳沅那仍舊帶著幾分蒼白的臉色,思忖了片刻,開口說道,“不僅僅是我,大帥也……”“阿湘。”陳沅的眉心微微一動,有些迫不及待似的打斷了劉湘的話,“我很感激你來看我,也很感謝那天晚上,你送我回家。可……可我不想再聽到關(guān)于他的一切。還請你成全?!?/p>
她看著身畔的劉湘,少年的表情顯然帶著幾分驚訝與尷尬。他微微愣了片刻,隨即才慢慢的點了點頭,連應(yīng)了兩聲‘明白’之后,這才站直了身子,對著陳沅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那陳小姐好生休息,阿湘就先退下了。希望陳小姐早日康復(fù)?!薄岸嘀x?!标愩淇粗鴦⑾?,微微一笑,那少年已然緩緩地向病房外退去??申愩渌坪跤X得,他的目光在不知道什么時候,變得有些復(fù)雜。她輕輕沉了口氣,轉(zhuǎn)頭看向一旁床頭上那傳來陣陣芳香的桂花,心頭不覺隱隱的傳來些許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