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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標簽: 影視同人  民國  LOFTER     

第四十五章

一夜沅湘轉(zhuǎn)作霖

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張萬霖都如同那日一般,默默地陪在她的身邊。陳煜與張博的葬禮,都由他與她一同來操辦,其間亦不乏有些許之前相熟的叔叔伯伯前來吊唁,可他們的興趣,更多來自于永鑫公司,來自于張萬霖。對于她這個已經(jīng)一無所有的孤女,他們除了能表示幾句言語上的同情之外,便已再無其他。

于夢竹與杜美慧當然也來過。只是……于夢竹同樣在起義當晚遇到劫難,精神狀況比陳沅強不了太多;杜美慧呢,通過陳沅與她短暫的交流,總覺得她似乎與以往有什么不同,可一時間卻也說不出來究竟是哪里有變化。她是通過報紙上的消息知道了起義軍最后的結(jié)局,許多工友兄弟紛紛遇難,嚴華與梁興義此刻正在被通緝,不知道究竟在哪里。她雖然有心去尋找他們,卻也知道此刻定然是遍尋無果,也只得作罷。

時間似乎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流逝,伴隨著父親出殯,這昔日的陳府早已經(jīng)成了一座死氣沉沉的空宅,只剩下了陳沅一人。是夜,天邊的一彎月牙掛在天幕之上,陳沅則靜靜地坐在空蕩的院落之中,似乎是在想著什么。其實,她并不想住在這里,不想住在這個早已經(jīng)沒有了父親的家中。可離開了這兒,她又能去哪兒呢?張萬霖在喪禮結(jié)束之后,便離開了陳府,之后的幾日內(nèi),都沒有再露過面。陳沅知道,自己始終欠他一聲感謝。這次的事情如果沒有他,只怕也不能這樣的順利、這樣的圓滿。

可是,自從那日鴉片事件之后,她已經(jīng)完全不知道究竟該怎樣去和張萬霖相處,怎樣去報償他的恩情……錦上添花本是最無用的事情,可是,像他張萬霖張大帥那樣的人,又哪里需要她一個孤女去雪中送炭?

忽然,門前傳來一陣輕輕的扣門之聲,將陳沅的思緒喚了回來。她不覺微微一怔,抬起手看了看腕表,已經(jīng)接近晚上十點。究竟是誰會在這個時候,來這兒找她?陳沅微微蹙了蹙眉,仍舊站起了身,緩緩走到門前,隔著門扉,輕聲問道:“是誰?”“沅沅,是我?!遍T外嚴華微微壓低的聲音傳入陳沅的耳中,讓她整個人不由得一個激靈。她急忙將門栓取了下來,快速將嚴華拉進了院中:

“嚴大哥?你怎么到這兒來了?”陳沅一面將他拉進院中,一面又將門栓重新放回了原位,這才帶著幾分驚訝的回過頭來,看著突如其來的嚴華,微微壓低了聲音問道,“你還好嗎?梁先生好嗎?還有大家……大家怎么樣?”她語音中帶著幾分急迫的看著嚴華,一雙眸子中竟然透出了幾分生機。

“你放心,大家一切都好,現(xiàn)在都找到了暫時可以藏身的地方。”嚴華看著她那突然揚起的語調(diào),再看看她那仍舊是一身素色的衣裙,心頭不覺泛起陣陣酸楚。他深深吸了口氣,目光中含滿了歉疚,對陳沅說道,“沅沅,對不起……我沒有想到,事情會鬧成這樣。對于為你造成的傷害,我和梁先生,都感到很抱歉。如果……如果你想就此而停下來,我們都不會怪你。你可以……可以繼續(xù)去選擇一個更為安穩(wěn)的方式,去度過你的下半生?!?/p>

嚴華緩緩地抬起了頭,看著面前的少女,語音中帶著幾分低沉,幾分愧疚。陳沅聽到他的話,先是微微的愣了一下,一雙眼眸的眸底飛快的閃過了幾分凄然。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強自想要將那翻涌而起的淚花遮掩下去,卻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她的雙拳猛然攥緊,似乎是在思忖著什么,可只是過了片刻,陳沅卻忽然微微搖了搖頭。她緩緩抬眸,看著嚴華,徐徐開口道:

“嚴大哥,我是不會放棄的?!彼Z音落下,隨即微微揚了揚唇角,臉上的笑容中帶著幾分安然。陳沅緩步走到方才坐著的花壇旁邊側(cè)身坐下,隨即再次抬起了頭,開口說道:“我曾經(jīng)不止一次的想,究竟為什么……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也曾經(jīng)想過,究竟……誰該為這場不幸負責。是起義軍?不……不是。”陳沅輕輕地搖了搖頭,似乎是在同嚴華講述,可更像是在自言自語。她眉心輕輕一動,眼眸中波光微轉(zhuǎn),情緒似有些許變化,那軟糯的聲音,再次在嚴華的耳畔響起:

“起義軍并沒有錯。擒賊先擒王,攻占政府辦公樓,是當時最為經(jīng)濟、也最有效率的辦法。若我是指揮,也同樣會下達同樣的命令。所以,既然起義并沒有錯,我又憑什么把這場事故的責任,歸結(jié)在你們的身上?”陳沅緩緩抬眸,反問的語氣讓嚴華不覺有些語塞。他輕輕蹙了蹙眉,一雙明亮的眼眸中忽然有了遲疑。陳沅似乎看懂了他目光中的疑惑,她輕輕沉了口氣,開口問嚴華道:

“嚴大哥,若是那天,你們抓到了李寶章,你們會殺了他嗎?”“當然?!眹廊A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開口道,“此人揮金如土,殺人如麻,將上海萬民視如草芥,當然該死。”他的語氣中似乎帶著幾分憤慨與不平,一雙眼眸中堅定之色再起。陳沅聽到他的話,不覺微微笑了笑,點頭道:“他當然該死??伞彩莿e人的父親不是嗎?”陳沅的語氣微微頓了頓,那一瞬間,她的眼眸中似再起凄然之色。可只是片刻,那份脆弱便被她自己生生壓了下去。她緩緩抬起頭,直視著嚴華那雙明亮的眼睛,開口說道:“既然別人的父親可以死,為什么我……”

“沅沅!”嚴華猛然呵住了她的話語,那一雙濃眉驟然蹙起,“陳司長同他哪里是一樣的人?”“是啊,爹爹與他們當然是不同的,可是嚴大哥,在世人眼中,他……又與他們,有什么區(qū)別呢?”陳沅輕輕地嘆了口氣,眼眸中似乎帶著幾分無奈。她輕抿了抿下唇,將心口那翻涌而起的情緒藏好,這才徐徐開口,接著說道:

“嚴大哥,我現(xiàn)在只怪自己,沒能早一點說服爹爹離開北洋政府,離開那個讓他早已經(jīng)失望透頂?shù)睦位\。造成這一切的,是我自己,怨不得別人?!彼拇浇禽p輕的勾起,笑容中卻帶著幾分諷刺。嚴華只覺心口上傳來一陣輕輕的刺痛,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上前輕輕拍了拍陳沅的肩:“其實……你本不必如此自苦,陳司長若是還在,定然不會希望你這樣?!?/p>

“嚴大哥,你今日前來,可是有什么事?”陳沅輕輕笑了笑,兀自將話題引到了別處。父親若是還活著……她眉心微微一動,眼眸中閃過了幾分凄然。她相信,爹爹若是還活著,一定會支持她,將心中的信仰與光明……堅持到底?!凹热贿@樣,那我就直說了?!眹廊A看著她的眸子,也終究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側(cè)身在她的身邊坐下,開口說道,“我與梁先生經(jīng)過商議,決定在不久之后,發(fā)動第二次起義。徐世昭的部隊已經(jīng)到達了上海附近,我們必須要抓住這個大好的時機。只是……”嚴華看著陳沅,輕輕嘆了口氣,緩緩將目光移到了別處,面容上不覺帶著幾分為難,“只是現(xiàn)在工會的核心成員大多都遭到了通緝,勉強保持隱蔽尚且能做到,想要籌集起義需要的軍費,實在是有些困難。沅沅,我……”

嚴華緩緩的轉(zhuǎn)過了頭,看著面前這個仍舊帶著幾分憔悴的姑娘,話語忽然哽咽在了喉間,怎么都說不下去了。他實在不知道,究竟該怎樣面對著這樣一個已經(jīng)無家可歸的女孩兒,說出經(jīng)費不足的請求??蓪γ娴年愩渌坪跻讶豢创┝怂念^的憂慮,她輕輕笑了笑,開口說道:

“嚴大哥請稍等。”陳沅徐徐站起了身,徑自走向了屋內(nèi)。嚴華看著她的背影,只覺心頭微微一酸,本是如同鐵打一般的男兒,此刻眼眶卻已然忍不住泛起了紅。他本不愿來找她,可……卻也實在是沒了別的辦法。他從未想過,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孩子,能如此顧全大局、舍得犧牲。

“爹爹一生清廉,所留下的東西并不算很多。之前為了資助罷工,他已然隨著于伯伯一起,將很多古玩字畫變賣。剩下的東西,都在這里了?!辈欢鄷r,少女緩緩攜著些許東西走了出來,將其全部塞到了嚴華的手中。他的目光迅速的掃過手中的東西,除了幾張來自不同銀行的存折之外,剩下的一張薄薄的紙張,竟然是整個陳府的房契。

“沅沅,這個不行。”嚴華微微一怔,趕忙要把房契往她手里塞,可陳沅卻似乎早就想到他會有此舉動一般,徐徐后退了一步,伸手阻擋住了嚴華的動作,“嚴大哥,且不說而今生逢亂世,這樣的宅邸不見得有人愿意接手。況且……你們?nèi)粽娴哪苜u的出去,也算是幫了我一個忙吧。”陳沅輕輕舒了口氣,徐徐揚起了頭,看向天邊那孤懸的月牙,“這里已經(jīng)沒有了爹爹,于我而言,這里已經(jīng)不是家了。留在此處,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若是能用它來為革命作出些許貢獻,也算是……也算是爹爹與張叔叔……沒有白白犧牲吧?!?/p>

她緩緩地向著嚴華笑了笑,目光中不覺流露出幾分苦澀。嚴華的掌心猛然收緊,將那房契的邊緣緊緊地攥在手中,眸中的淚痕更清明了些許。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強自忍下了那即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開口問陳沅道:“若是這里真的能賣的出去,你接下來打算去哪里?”“怎么說我也算是為革命做出了一點貢獻吧?嚴副會長難道就打算如此這般過河拆橋,連住的地方都不提供給我嗎?”陳沅故意沉下了臉,語氣微微揚起,反問著站在對面的嚴華。嚴華聞言,不禁也笑了。他輕輕拍了拍陳沅的肩頭,開口說道:

“怎么會?陳沅同志能加入我們,一定會令工會蓬蓽生輝?!薄昂昧藝来蟾?,你在這里待得時間也有些時候了,況且最近張萬霖仍免不了會到我這兒來,若是萬一被他碰到,只怕才是真的要出大事。我這里沒什么事情,你就放心吧?!标愩漭p輕一笑,抬起手腕看了看腕表,隨即抬起了頭,正色道。“張萬霖……”嚴華輕輕蹙了蹙眉,似乎還想要再說些什么,門前卻再次傳來了一陣敲門聲。他急忙噤聲不言,陳沅的臉色也不覺微微一變。當時為了安全,陳煜在購買這間院子的時候,便已然將后門封死,整個陳府并沒有后門。

“這邊?!眱扇舜颐σ曇谎郏愩涿旱土寺曇?,帶領著嚴華來到了一處院墻較低的地方,“委屈嚴大哥從這兒出去了?!标愩漭p輕嘆了口氣,看向嚴華,他卻只是微微笑了笑,側(cè)頭向陳沅道:“沅沅,注意安全?!薄皣来蟾绶判陌桑抑??!标愩漭p點了點頭,眼見他自院墻之中翻了出去,這才款步回到了院中。門外的敲門聲此刻已然帶了幾分急促,張萬霖那低沉而磁性的聲音已然響起:

“沅沅!”陳沅眉心微微一動,目光迅速的環(huán)視院中,確定并沒有什么異常之后,這才款步走到門前,可還沒等她將門栓取下,一聲槍響便傳入了陳沅的耳中。她整個人瞬間愣在了原地,有些呆呆地看著那緩緩掉落的門栓和被暴力推開的大門,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沅沅,沅沅你沒事兒吧?”張萬霖的雙肩一把攥住了陳沅的雙肩,撲面而來的酒精氣息讓陳沅不禁蹙起了眉。她微微嘆了口氣,想要將他的禁錮掙開,可張萬霖卻似有些瘋魔一般,將她的手臂越攥越緊。陳沅一時吃痛,只得緩緩地垂下頭去,避開他那透著灼熱的目光,開口問道:

“大帥你……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她緩緩的側(cè)過了頭,凝視著地上那青石板的地面,可下一刻,她的下頜卻猛然被張萬霖緊緊地鉗住?!般溷?,你就非要這樣嗎?你就非要為了那些個不相干的人,拼命的將我往外推嗎?”張萬霖的聲線驟然揚起,語音中似乎帶著幾分慍意,幾分哀傷。陳沅不覺愣了一下,這才將目光緩緩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一雙桃花眼此刻正凝視著她的面頰,幾分深情,幾分愛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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