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大帥您冷靜……”劉湘看著面前一臉鎮(zhèn)定的陳沅,再次抬頭看了看早已經(jīng)怒不可遏的張萬霖。他猛然撲了上去,緊緊地抱住了張萬霖的雙腿,橫身擋在了陳沅的身前??蛇@一次,就連他都不知道,究竟該怎樣勸說張萬霖,放她一條生路。劉湘的腦子只剩下了一片空白,還沒等他想到一個合適的理由,張萬霖已然抬腳將他踢開:“滾開!再多說一句,老子先殺了你?!?/p>
張萬霖的槍口瞬間自陳沅的方向移到了劉湘的前額之上,而方才張萬霖踹翻在地上的劉湘,卻也在這個時候,看到了陳沅表情的異樣。她臉色慘白,雙唇上沒有一點血色,只有那唇瓣下面,還隱隱帶著些許的猩紅。劉湘不覺愣了一下,一時間也顧不上去回應張萬霖那沖天而起的怒氣。他順著陳沅的身子緩緩將目光下移,只見她那雪白的裙擺,已經(jīng)被鮮血染紅,就連那跪坐的土地上,都隱隱帶著血腥的氣息。
“血……”劉湘猛然一怔,緩緩抬手指著陳沅的裙裾,臉色也不禁變得慘白而驚愕。他急忙上前一步,緊緊地扶住了陳沅的雙肩,急促的呼喊聲在陳沅的耳畔已然是時近時遠:“陳小姐。陳小姐!”陳沅只覺眼前一陣陣地發(fā)著暈,劉湘那急促的喊聲傳入她的耳畔,她卻已然沒有了回應的力氣,整個人的身子就仿佛脫了力一般,緩緩地向后倒去。
“沅沅!”張萬霖這才反應過來劉湘說的到底是什么,他迅速的丟掉了手中的手槍,自陳沅面前徐徐蹲下??諝庵械难葰庀⒕従彾鴣?,陳沅的意識依然帶著幾分迷離,整個人輕輕的倚在劉湘的肩頭。“去醫(yī)院!”張萬霖猛然彎腰將她打抱而起,身子已然向前跑出了好幾步。還跪在地上的劉湘聽到他的話,急忙飛快的站起身來,踉踉蹌蹌的跑到張萬霖的車前,快速坐到了駕駛室內(nèi),一路飛快的自城中的醫(yī)院趕去。
張萬霖緊緊地擁著陳沅的身子,而那自她雙腿之間不斷流出的血,讓他的心中再次變得不安。少女的眼眸緊緊的閉著,那慘白的臉頰,似乎比之前的那一次,還要顯得虛弱和無力。張萬霖忽然覺得整個人竟然帶著幾分無力,身子徑自向后靠在了車座的靠枕之上。他,到底在干什么?為什么明明每一次都下定決心要好好愛她,可到最終,卻都落得這樣的結局?為什么她就算去愛那個勞工苦力,也不愿意好好地正視他們之間的感情?
這已經(jīng)是他們的第二個孩子了……
急診室外,張萬霖靜靜地坐在醫(yī)院的長椅上,這樣的場景,竟然讓他覺得無比的熟悉。只是上一次,她尚且有父親、有朋友,這一次……卻只剩下了他一個人。若說一定有什么相同的地方,便是這兩次,歸根結底,都是因為他。
這一次等待的時間,似乎比上一次還要久一些。當急診室上方的燈熄滅的時候,推門而出的那名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的臉上,顯然都帶著幾分疲憊。他看著臉色陰沉的張萬霖,不敢停歇片刻,匆忙快步走上前來,帶著幾分歉疚的低聲開口說道:“大帥,陳小姐……送來的時候,有些輕微的內(nèi)出血,現(xiàn)在已經(jīng)止住了,人已經(jīng)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只是,我們沒能保住孩子?!蹦敲t(yī)生說著,不禁將頭垂的更低了些,他的聲音很輕,頗帶著幾分謹慎,卻也仍舊是壯著膽子,緩緩說道:
“還有……這次的小產(chǎn),對陳小姐的身體傷害很大。況且……況且她的身體本來就很虛弱,可能……可能今后……都不能再有孩子了。”那名醫(yī)生說完,不禁將雙拳緊緊地攥起,整個人將頭埋得更低了些,似乎是一副隨時準備接受審判的模樣。張萬霖聽到他的話,整個人恍若被雷擊中一般,語音剎那間揚起,厲聲喊道:“你說什么?”
“我知道了?!焙鋈?,一個極其輕微而虛弱的聲音自那名醫(yī)生的身后響起,雖然聲音很輕,卻足以讓這本來即將要爆炸的場面剎那間重歸了寧靜。張萬霖和劉湘聽到那微弱的女聲之后,兩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不覺帶著幾分錯愕,呆呆的看著那慢慢的被護士用病床推出來的陳沅。她靜靜地躺在病床之上,慘白的臉頰沒有一絲血色,素來靈秀而好看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了空洞。
她并沒有哭,也沒有多看張萬霖一眼,只是緩緩的將目光落在了那名醫(yī)生的身上,向他露出了一個感激的笑容:“謝謝醫(yī)生?!彼捯袈湎拢志従徧鹆祟^,將目光落在了身后的兩名護士的身上,徐徐開口道:“麻煩你們,送我回病房吧。我累了,想要休息了。”她話音落下,便徐徐閉上了眼睛,任憑兩名護士推著病床自病房前進。
疼。
那是陳沅此刻唯一的感受。小腹上的痛楚依舊清晰而劇烈,一種深深的絕望與無力更是自她的心口漾開。她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樣走下去,怎樣面對那早已經(jīng)變得殘破不堪的人生……
“醫(yī)生,這……”張萬霖看著那本應該沉睡的少女,眼眸中不覺帶著幾分錯愕。他緩緩的將頭轉(zhuǎn)了過去,看著站在身旁的醫(yī)生。那名醫(yī)生緩緩地嘆了口氣,眼眸中竟也帶上了幾分憐憫:“是陳小姐自己要求的,說她……不用麻藥。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大帥,容我多一句嘴,陳小姐的身體現(xiàn)在很虛弱,實在是不能再有其他的刺激了?!薄班?。”張萬霖輕輕點了下頭,心中的感覺卻不禁更帶了幾分復雜。他深深地吐了口氣,擺了擺手示意那醫(yī)生離去,隨即將頭慢慢的轉(zhuǎn)向了那漫長的走廊之上。
走廊上早已經(jīng)沒了她的身影,靜謐的夜晚似乎只能聽到窗外的風聲,不知道什么時候竟下起了雨。雨點拍打在玻璃窗上,傳來一陣陣清晰的響聲。張萬霖徐徐抬起了雙手,那被血染紅的掌心,頗帶著幾分刺目。他不在乎,因為他的雙手,早就已經(jīng)站滿了鮮血??蛇@一次,是她的血……
他有些怔怔的看著前方,那素來宛如鷹一般的眼睛,突然變得很空洞、很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么做,怎么才能把她留在自己的身邊。他的腳步終究還是徐徐的邁開,想著她方才消失的方向慢慢走去。他想知道,她現(xiàn)在到底怎么樣了。他想護在她的身邊,想要去保護她,就像曾經(jīng)……她所希望的那樣。只要她一句話,他現(xiàn)在立刻就可以娶她。他能給她想要的一切……
“阿湘,前幾天,我讓人在珠寶行訂做的戒指應該到了,儂現(xiàn)在去看看吧?!睆埲f霖側(cè)身站在病房的門前,隔過門上的小窗,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少女。她的眼眸緊閉,不知道是睡這還是醒著。距離太遠,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卻也能夠想象……她現(xiàn)在所承受的痛苦和難過?!艾F(xiàn)在?”劉湘不禁愣了一下,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現(xiàn)在也不過凌晨三點半,哪里會有珠寶行開門?他徐徐抬起了頭,目光中帶著幾分詫異,幾分疑惑??擅媲暗娜藚s已然重重點了點頭,開口道:
“對,現(xiàn)在。明天一早,等她醒來的時候,我要見到那枚戒指。”張萬霖暗暗沉了口氣,目光并沒有從那扇小窗之上移開,微冷的語氣中卻帶著不容置喙的霸道與冷漠。劉湘聞言,也只得點了點頭,躬身道:“是。小人這就去準備。”他彎腰向著張萬霖施了一禮,隨即便轉(zhuǎn)身離開了醫(yī)院的走廊,大步向外走去。
接到命令的他不得不迅速的趕往珠寶行去準備,可是就算不用深想,劉湘都知道,陳沅此刻,是斷然不會嫁給張萬霖的。他的腳步在醫(yī)院的大門前停了下來,整個人的目光都帶著幾分凝滯,似乎是在思索著什么。很快,他的腳步再次邁開,卻沒有向著珠寶行的方向走,而是沿著另一個完全相反的方向,帶著幾分碰運氣的心理,走向了興義藥鋪。
他之前無數(shù)次的隨著陳沅來到這里,當然對于此處無比的輕車熟路。大門的門鎖被他輕輕的扣動,劉湘微微壓低了嗓音,輕聲喊道:“梁先生,梁先生你在里面嗎?我是阿湘。”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急促,一面靜靜地等待著屋內(nèi)人做出回應,另一方面還不忘警惕的左顧右盼,擔心周圍是否存在盯梢的眼線。
“進來說吧?!遍T忽然被人從里面打開,梁興義那張溫柔而謙遜的面容展現(xiàn)出來。他緩緩的將門推開了一個足夠讓人進入的寬度,劉湘忙感激的點了點頭,迅速的隨著他走進了院中。“是沅沅讓你來的嗎?”梁興義一邊帶著他自屋內(nèi)走去,一邊沉聲開口問道?!安弧皇?,是我自己來的,沅沅她……還不知道。”劉湘想到陳沅,想到方才她那慘白的面容,心口不覺一慟。他猛然沖到了梁興義的身前,向他屈膝跪了下來:
“梁先生,我求求您,我求求您了,你救救她,救救她吧?!眲⑾娴难蹨I幾乎是在那一瞬間落了下來,他死死地攥住了梁興義長衫的下擺,就仿佛是抓住了一棵救命的稻草。他這突如其來的一跪讓梁興義不由得一驚。他急忙伸手將他攙了起來,開口輕聲安撫道:“你不要著急,先告訴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沅沅怎么了?”